船行波涛间,本是顺流而下,加上风帆的全力推动,快如离弦之箭。
龙凌飞站在船头,右手紧握那杆银龙逆鳞抢,闭上双目,警觉的用神念灵觉探察着江面。那紧绷的身躯,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横扫任何胆敢阻挡在前的敌人。
船头破浪,风吹衣衫,凛然而立,不动如山,这英挺的少年身姿,仿如战神一般。
不过说起来,颇有些煞风景的,就是他身后那坐在席间饮酒谈笑的两人了。
那中年儒生对着唐云一边连连劝酒,一边问道:“来来,上仙与我再饮一杯。虽然你我如此投缘,但是上仙为何一直不问在下的姓名和来历呢?”
唐云倒是来者不拒,也不知道饮了多少杯,还是面色不变的微笑道:“先生何必自谦,也莫要叫在下什么上仙了,在下修为低微,当不起这上仙二字。”
说到这里,唐云又抬头奇怪的打量了中年儒生一番,接着说道:“要说这讨伐水妖,一般人是唯恐躲之不及,先生不但慷慨出借船只,更是亲身同行,这份胆识可是非同寻常啊。所以先生这姓名来历,不知道也罢,便当是缘分吧。”
中年儒生意味深沉的一笑,说道:“公子倒是随意、随缘的趣人,船头那位上仙该与公子乃是同门,为何不来共饮几杯,以壮豪勇之气?”
唐云笑着回答:“不用在意他,他们紫云阁的都是些奇怪的人,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喜欢站在船头发呆,吹吹冷风,由他去吧。”
那龙凌飞听到唐云这番直白挑衅的话,却是毫无反应一般,仍然挺立如松。
中年儒生赞道:“天璃宫果然名不虚传,门下弟子虽然各有风姿百态,但都是一身正气浩然,修为非凡啊。来,公子再饮!”
唐云豪饮之间,心中也觉得奇怪,这中年儒生分明看不出什么修为,偏偏又这么不怕死,甚至于有些找死的倾向,莫非有什么依恃不成?要知道根据自己出发前的打听,这水妖也算是战绩斐然了,不要说云游散仙,就是名门大派的年轻弟子,也是吞了好几个了。只靠着自己和龙凌飞两个,结果未必就能好得到哪里去。
不过今日这一战,实在是只可赢,不可输的一战。只因为身后的舱房中,冰璃、郭童、辅子明、乃至那个无名女孩都赖着自己跟上了船。这下反倒将唐云逼到了绝境,不能输,不能逃,与那水妖必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
并非没有后顾之忧,而是根本不敢后顾。唐云到了这份上,反倒逍遥放松起来,与那儒生狂饮不休。倒不像是来诛杀水妖,更像是来游江玩乐来了。
其实要说唐云表面轻松,敏锐的神念灵觉可是一直不敢放松,那水妖真要现身,只怕龙凌飞还不及唐云发现得快。
唐云趁着此刻闲暇,也将此次除妖的形势简单的分析了一番:这一仗相当于是在那水妖的家里打,机关人在水中可不怎么好用,地利已失。
自己这一方要随时警惕提防,那水妖却是可以随时主动出击,天时也偏向水妖一方。这人和更不用说了,这龙凌飞和自己,不要说通力合作了,只要不相互拆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唐云正在思量这些细节,那中年儒生自饮一杯,眼神一凝,突然问道:“在下有一个问题,不知公子可否代为解答?”
唐云连忙回过神来,点头说:“先生请讲。”
中年儒生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望着船外的涛涛江水,喃喃问道:“天璃宫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除魔卫道乃是门中弟子的天职本份,不知公子刚才为何要现身救那女孩?要知道,她可是个妖……”
唐云默然半晌,摇了摇头答道:“在下也说不清为什么,在下在天璃宫身份低微,受的熏陶教诲也是少了一些,妖魔鬼怪什么的,它们若是不来惹在下,在下大概也懒得去惹它吧。”
中年儒生听了,也是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望着眼前的酒杯发愣。心中却是叹道:你这小子装什么低微,以你这般的修为素质,假以时日,成为天璃宫的翘楚又有何难?
船身在水中沉浮,轻轻晃动。船后的舱房中,辅子明一脸苦色,他天生有些晕水,所以一直坚持走陆路,在船上晃了这么久,也是有些难受。
对面坐的郭童也是一脸紧张,他开始只是劝说唐云救那女孩,可没想过最后弄到要冒险来除妖的地步。
冰璃却是无所畏惧,反倒是时不时地还得安抚郭童二人几句,但她的眼神却在暗中留意着船舱中的每个人。
唐云面色微动,捏着酒杯的手突然一紧。
几乎同时,舱房中的女孩那血红的双瞳突然一闪,轻声说了一句:“来了。”
雾,一阵浓浓的雾迅速在江面笼罩起来,整个船身在雾中时隐时现。
唐云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就是连船头的龙凌飞也快要看不清楚了。
中年儒生站起身来,冷静的喝令减速,甲板上的人们将风帆降下,便都匆忙的退到了各自的舱房中去。甲板上终于只留下唐云,龙凌飞,中年儒生三个人。
唐云也不看那浓雾,只用灵觉探察,他饮了一杯酒,打量着眼前站着的中年儒生,笑着问道:“先生不下去舱房中么?那里总要比这甲板安全一些。”
中年儒生坐下,自饮了一杯,淡然说道:“上仙伏妖,当是难得的奇景,怎能轻易错过。况且我等同载一舟,祸福相倚,甲板若是难保安全,躲在舱房中又能安全到哪里去?”
中年儒生话音刚落,浓雾中水声一响,一只黑鲤精跃上甲板,还未落地。龙凌飞手中一道水箭射出,将那黑鲤精凌空斩成两截,落回了江中。
唐云心道:这也就是个打前站的小妖兽,射死也就罢了,还非要斩成两截,这龙凌飞修为精深,灵力深厚,用起来就是奢侈浪费。
又是一阵水声响起,更多的各类妖兽纷纷从江水中跃起,黑鲤精,赤水蟹妖,毒毛龟……仿佛这整个陵水的虾兵蟹将们都聚到这里来了。
龙凌飞捏出一道道水箭,火球,电芒,各有针对的朝着那些妖怪击去。伴随一声声惨呼,妖怪纷纷中了法诀落水,其中一些落在甲板上,也是肢体残缺,鲜血淋漓的在地上痛苦翻滚。
偶尔有一些妖怪险险避过了龙凌飞的法诀,却是随着白光一闪,凭空消逝,其实已被唐云收入了天机鼎炼化为了本源。
中年儒生与唐云仍然悠闲的对饮不休,仿佛对龙凌飞屠杀水妖的修罗场景视而不见。
龙凌飞正在全力应敌,见唐云那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只能怒目而视,故意漏过两只朝着唐云而去的妖兽。
两只妖兽正要跃起,却是被唐云随手扔出的两团幽冥离火击中,焚化殆尽。
一时间各类法诀五光十色,横飞于半空,光是龙凌飞一人,还未动用那杆银枪,便已杀了近百只水妖,只怕江水都已经染红了一大片。龙凌飞冷眼看着这些源源不断冲上来送死的小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夜被群妖围攻的场景,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战到枯竭之时,干脆不再犹豫,以死相拼,将银龙逆鳞枪使得有去无回,人枪合一。
最后不但把包围自己的数百妖兽杀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追杀了一只逃逸的高阶妖兽。到最后,自己满身浴血,已分不清身上哪些血污是自己的,哪些是妖兽的。
那一夜,龙凌飞误打误撞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也算是因祸得福,对银龙逆鳞枪的神通运用之道,又上了一层境界。
其实龙凌飞在船头用法诀杀得兴起,哪里知道唐云倒是借他充沛的战力,偷空收了不少受创的妖怪到天机鼎中,不论日后用作炼化法宝,还是用来增强机关人的架构,都应该好好谢谢他的奋战不休。
中年儒生见那些水妖前赴后继的涌上,死得惨烈,也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船舷边,将手中的一杯酒倒入了江中。一些水妖对着他攻了上去,幸好都被唐云及时用幽冥离火击退。
唐云见这中年儒生的古怪行为,真不知道他是不怕死,还是对自己的保护能力太有信心了。
龙凌飞正奇怪,这些悍不畏死的水妖的数量虽多,能耐却实在是平凡,怎么会让陵水渡的人无可奈何。突然,浓雾之中射出一道疾芒。龙凌飞双目一睁,赶忙举起银枪横挡。
那一道黑色的激流,“叮!”的一声险险的击在了枪柄上。龙凌飞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忍不住退了三步。
还未等他稳住身躯,浓雾中又是一道黑色激流射来。这一次的冲击更加沉重,直接将龙凌飞向后击飞,撞破了唐云面前的酒壶,余劲不止,又撞碎了舱门飞进了船舱,再也悄无声息。
两击,仅仅两击,就将刚刚还叱诧风云,纵横无敌的龙凌飞击退到了船舱中,生死不明。
中年儒生苦笑着摇摇头,向唐云求助般的看过来。
唐云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酒席,遗憾的轻叹一声,拿着空空的酒杯站了起来,略为伸展一躯,无奈的说道:“酒还没喝完,这正主,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呢。”
那些妖兽也不再朝船上冲杀,跳入了江水中隐去了踪迹。江面上的浓雾如同被江风吹散,淡淡的散了去。船头前方的江水中间,一条青黑相杂的蛟身从水中卷浪而起,上半身却是人形。那高大的身躯立在水中,几乎比船的主桅还要高一些。结实的黑色鳞片,密密布满了长长的蛟身,上身结实有力的肌肉上,覆盖着满是角刺的战甲,左手持了一把冒着腾腾黑气的巨大长弓,满是细密鳞片的脸上,一双铜铃巨目正得意的朝船上望过来。
唐云很快作出了初步判断:很丑,很能挨打,擅长远攻,贴身战斗的实力估计也不差。
那半人半蛟的妖怪,吐着分叉的舌头,咝咝的说:“今天本该是尔等来敬献童女的吧,怎么,尔等请了几个道行低微的小子,便妄想来向本尊挑战?”
唐云暗叹一声,又是个自称本尊的。这些大妖怪怎么都学那死鸟一般,整日都觉得这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实在是太不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