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也不瞬移,直直的朝前冲去,任那漫天血雨落下,却是一滴都没有沾到身上。
“杀!”杀神一剑凌空斩落,化作一道青色剑芒,凛冽逼人的直直向唐云冲击过来。唐云也是大喝一声,手提断云沧浪剑斩出一道剑芒。
两股强大的剑芒对冲,撞击出刺耳的啸鸣声,唐云的剑芒终究弱了许多,很快被斩碎了。杀神的剑芒继续往前冲去,却是根本没有了唐云的影子。
杀神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就提剑向上方斩去,而他头上的半空中一道黑光闪过,唐云刚刚瞬移出来,从手中洒出一片墨黑色的细沙。
那些黑色的砂砾直直的穿越了杀神的剑芒,洒落在他的身上,顿时冒出阵阵青烟,将那盔甲和青剑都腐蚀出凹痕龟裂,俨然正是寂灭的威能。
唐云自己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他在半空中刚刚瞬移出来,转向不得,只能用手中的断云沧浪剑仓促的抵挡那道剑芒。那剑芒的余威将他震得胸腹中一阵血涌,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他在半空扭转了身躯,落到地上仍然止不住向后滑行,只得将手中的剑用力插在地上,才没有滑落到血池中去。
唐云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原来额头上一缕鲜血已经流了下来,遮蔽了视野,他用手将脸上的血抹掉,深呼一口气,又不要命的冲了上去。
如果说杀神的战法是游刃有余的寓攻于守,那么唐云只能算是毫无保留的拚命战术:只求自伤一万,至于能不能杀敌八千就不重要了。
凌紫枫远远观看着战况,笑骂一声:“呆子,你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这样气急发疯,毫无章法谋略的乱打,不输才是怪事。你这呆子若是输了,我们岂不是都要给你陪葬!”
嘴上这般说着,凌紫枫心中也是暗恼:唐云!你早不发疯,晚不发疯,这会便要发疯了,真不知道那白衣女子有什么好的……她说着便朝着旁边的那个少女看去。
这一看,却让凌紫枫一愣,竟然有些惶恐不安了。她本来一直跌坐在地上,这时突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蹒跚着拖着受伤的腿向前挪步,众人都在关注南宫云的鏖战,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动。
凌紫枫艰难的咬牙挪到怜心身旁,看着地上那白衣女子,定定地看着,心中却是一片凄然。
你若是那天上的仙子,我便永远只能做那人间的仙子么……这白衣少女,若论身姿高挑,丰盈娇媚,皆是远不及自己。可是只凭那一份惹人怜惜的绝美,便是让自己一败涂地。
这一辈子,你终于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么,尝到了你那些师姐妹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滋味么。
凌紫枫突然笑了出来,笑得有些凄苦和无奈。这嫉妒的滋味,真是让人心醉而销魂啊……
不知何时,不知是何地。一个小女孩站在阁楼天台上,对着满天繁星喊道:“这天下间,从此只需有我一个仙子,只有我一个!”
苍天无声,只是沉默的俯瞰着那女孩眼中执着的眼芒,那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执着。
凌紫枫心念回转,俯子将手轻轻放在那红发女孩的肩上,笑着说道:“你的姐姐可是睡着了么?”
怜心失神之间,只是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妩媚女子,喃喃的说道:“你…你是谁?”
凌紫枫温柔的笑着,却掩不去眼眸中的丝丝冷意“你可是有一位好美的姐姐啊,可是比我还要美呢,这天下间,终究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人儿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想要轻抚那绝美的容颜,唇间的浅笑竟然微微有些扭曲了起来。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那白衣女子,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震响:“女人啊女人,不管有多蠢的理由。本尊警告你最好莫要乱动手!”凌紫枫一阵惊疑,抬头四顾,却看不到其他人。
而且,自己的心意怎么会被别人知晓,莫非那声音只是错觉……她犹豫再三,还是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垂螓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思。
前方的众人都在关注着远处的战况,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番变化,郭童走到辅子明面前,不安的问道:“师兄这算是发疯了么,我们难道就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送死么?”
辅子明沉吟半饷说:“虽然不知道你小子有了什么奇遇,不过你现在冲上去只怕也不是那杀神的对手。平时越是冷静淡定的人,真正发起疯来越是可怕。南宫师兄这样的人若是发疯了,你劝不住,我劝不住,冰璃……”
路灵见这两个凌云阁的废柴师弟都不肯出手,看着龙凌飞瘫软的躺在地上,走上去踢了一脚问道:“你小子不是吹嘘什么“还没死就不算输么”,你现在到底算是死了还是输了?快爬起来帮本姑娘压阵,我也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凝神关注着唐云那边的战况,眼中掩不住深深的担忧。
展秋白看着这紫衣少女,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女人一旦心有所属,为了爱人怕是连老爹都舍得牺牲了。他感念龙凌飞一路上的救命之恩,终于还是壮起胆来走上前劝慰道:“路少主啊,贵阁的龙道兄一路上奋力冲杀,也算鞠躬尽瘁了,还是让他歇息一下比较好。”
路灵听了这句话,大小姐的娇蛮劲全都被激发了,对着展秋白呵斥道:“龙凌飞若是不行,你可是愿意陪本姑娘上去打一打?那南宫小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要把你们幽明阁给拆了!”
展秋白只听得啼笑皆非,心道若是唐云败了,我们这帮人只怕都要交待在这里,你路灵哪里还有命去拆我们幽明阁。看来这紫云阁的少主还真的如传闻中一般娇蛮无礼,他实在有些害怕被这少女强拖去作炮灰,连忙远远的躲了开去。
这边众人正在各自忧心之时,那边的战况却突起惊变。
唐云刚刚结束一次瞬移,闪现在半空,却发现眼前失去了杀神的踪影。他心中正觉得不妙的时候,胸腹间只觉得剧痛一下,一根骨刺从左腹突刺了出来。汩汩的鲜血,沿着那根骨刺流到尖端,缓缓的向地面滴落下去。
唐云被杀神用骨刺从后面偷袭,穿刺在半空,他艰难的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拉住左腹部的伤口,痛彻心肺。他神情恍惚间,低头看着自己那一滴滴的鲜血缓缓的落下去,越滴越慢,只觉得时间仿佛都有些停滞下来。
我可是输了么,就这般输了么?
“你输了!”那杀神靠在唐云耳后,吐出一口阴冷的幽冥之气,冷冷的宣告着。
“所以,你死!”
那个“死”字刚刚说出,杀神用右手紧紧拽住唐云的脖子,朝着地上飞速的坠落下去。
一声震响之后,整个剑冢除了那滚涌的血池中的气泡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杀神用手将少年那软弱无力的身体从碎裂的地面拖起来,好奇的打量了一番,便随手扔在了一旁。
路灵看着这一幕,突然只觉得天摇地晃,竟然有些站不稳了。怜心却是抬起头,对着怀中的白衣女子安慰道:“姐姐不要担心,公子不会有事的……”冰璃仍然毫无回应的沉睡着,仿佛就这般永远睡下去一样。
那杀神随即转过头朝着众人看来,那头盔中幽幽的绿火透露着一股逼人的寒意。
“接下来,我该先从哪一个杀起呢?”
一直在埋头沉思的凌紫枫,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摆出了战姿,凄然一笑:“将军不妨先从本姑娘开始吧。”
那杀神缓缓地朝着众人走来,每一步都是那般凝重,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敌不败的威势,竟然让他们有些想就此放弃抵抗了。但是这些历尽艰险的同伴,虽然胆怯,终有人不退;虽然害怕,终有人不避。只因为唐云还在那里生死不明的躺着,众人也不愿就此放弃了。
只是,不退不避,就可以不死了么,凌紫枫不知道,她只能艰难的维持住身姿的平衡,射出了第一道青芒。曾忆湖中有莽撞少年,惊扰了沐浴的仙子佳人,你我可就是因为这一道青芒而相识?此时佳人危急,敢问少年安在?
杀神手中拿着的那把残破嶙峋的青剑,上面的剑刃都已卷了起来,甚至有锯齿一般的缺口,可是那杀神就是用这么一把“破剑”轻松一挥便弹开了那道青芒,毫不减缓的继续前行。那股豪勇之气,倒真的有些为将者的风范。
辅子明对身旁的郭童说道:“每次师兄若是发蠢,就靠我们做师弟的撑一下了,各尽所能吧,也绝对不能让这凶神恶煞的家伙靠近冰璃姑娘和怜心。”
郭童听了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在地上默默的刻画着阵法,希望能尽量多增加一份抵抗之力。龙凌飞也是坐了起来,直直的凝视着那越走越近的杀神,沉默无言,只管将银枪握紧。
路灵呆呆地看着那倒伏在地上的唐云,远远的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那满身的血迹,一动不动的身躯,看来已经是不行了么。她皓齿紧扣,似要将那红唇咬破,手中紧紧的捏着混金鞭,只愿冲上去与那该死的杀神决死一战,便是和那小子一起死了也罢。
就在众人都紧张的全力备战之时,怜心却是擦去了眼中的泪水,嬉笑着说:“莫急、莫慌、莫害怕,怜心会有办法的。公子,姐姐都不会有事的……”女孩这般说着话的时候,眼中一片血红色充斥了整个瞳孔,显得妖异而诡谲。
凌紫枫苦笑一声,这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这些人跟在那唐小子旁边久了,都变得和他一般傻气了么。若是换成自己那帮师姐妹,只怕现在已经在各自打算怎么牺牲别人换来自己的苟延残喘吧……她摇摇头又凝出一道青芒,可是腿上的创口失血过多,头微微有些晕,竟好似有些支撑不住了。凌紫枫刚刚摇晃一下,便几乎要倾倒下去,幸好被辅子明从一旁扶住了,她没好气的笑道:“你们凌云阁的莫非都是些孟浪徒子,只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柔弱女子?”
辅子明被她这妩媚的娇笑晃得有些眼花了,挠挠头微笑着说:“扶你可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凌云仙子,师兄既然把你救回来,就算是交到我们手上了,总是要看顾一下的。至于柔弱女子么,呵呵,凌仙子真是太谦虚了。”
凌紫枫倚着辅子明的搀扶,又勉强射出一道青芒,只是那道青芒竟然擦过了越走越近的杀神,而是直直的射向了远处地上躺着的唐云。
众人都是吃惊的看着那道青芒射在了唐云身旁的地上,炸起一堆碎石,其中一些落在了唐云的身体上。那静静躺着的身躯,却仍然是毫无反应。
“你很聪明,比唐云那个蠢货要聪明的多了,可是你实力终究还是差了些,所以,你死!”杀神手中又是一道剑芒斩出,那道剑芒直直的撞在了郭童布下的阵法上,激荡起一片灵力波动。
凌紫枫凄然一笑,对这辅子明说道:“好了,放手吧。你们那呆子师兄,这般都唤不醒的话,想来是已经……”
“人家可是累了,只想在死之前好好歇息一下呢。”说完凌紫枫便推开辅子明,干脆坐到了地上,只管闭目养神,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杀神孑孑一笑,又是一道剑芒斩出,这一次冲击之后,郭童的阵法实在有些顶不住了。那阵眼微微震颤,已经有些崩溃的前兆了。
路凌笑道:“好!唐小子,死也同穴,本小姐这就来了。”说着便要冲上去同那杀神拚命了。
“回来!”一个声音低沉的呼唤道,陆灵恍然间以为是谁在喊自己回来,停住了脚步。可是她茫然四顾,这声音却是分明来自于那杀神的背后。
那个杀神也突然止住了脚步,凛然转身,朝着唐云躺着的地方斩出一道剑芒。那道剑芒,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直的斩向了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唐云。陆凌只觉得揪心一痛,忍不住要呼唤出来!
一道黑光闪过,那剑芒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神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异常,那滚沸的血池居然逐渐的平静了下来,静如死水一般。甚至于就连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也逐渐消散了。
“回来!”只见地上的唐云,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地上的松土,艰难的支撑着爬了起来。他浑身上下一片黑气萦绕,将身上的血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你的对手,可是本公子呢。而在下,才刚刚打出点感觉来呢”
这远处的少年分明就是唐云,可是又似乎有些不同,就连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郭童和辅子明,也暗暗的觉得有些异样。眼看着师兄的面目笑容依旧潇洒淡然,惟独那迷离的眼神中,似乎不是平时那样的淡若浮水,灵动如星灿,而是幽寂深沉得可怕,宛如寂灭一般。
唐云身上的黑气逐渐散去,不但面目上的灰尘和血渍尽去,衣服也是光洁如新,就连腹部的创伤也完全回复如初。更古怪的是,他远远的站在那里,头上的缨冠头巾早已被撞碎掉,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随着衣襟迎风而动,那沉静的气势,那挺立的身姿就好像……
就好像另一个人一般。
唐云轻轻抬手拂去额间的乱发,仰头长叹了一声:“我欺尽天下神魔,不容于苍生。我身受无尽天谴,不归于轮回。静观岁月苍茫,笑看尘世变迁。我心悠然,我意决然,我情寂然,我生凄然。”他自顾自的朗声吟完这无人能解的话,那漆黑的眼中映出莫名的光华,低声喝道:“我无怨无悔!”
唐云随后仔细整理好自己那有些凌乱的衣襟,凝视着那杀神说道:“但这天上天下间,我若心存愧疚,惟独只负她一人。你仍然执意要伤害她,可是真的要逼我出手么?”说完他转眼瞧着自己的手心,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仿佛连眼前的杀神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杀神的身躯突然绷紧了起来,直直地打量观察着那远方的少年:“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威胁我!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说完突然回手一剑斩出,不但将陆康布下的防护阵法斩得淋漓破碎,那余波甚至将陆康这个布阵者激荡得气血上涌,难受无比。
唐云微微一笑:“看来将军终究是杀意决绝,真让在下有些为难啊。”他说完将双手合在胸间凝出一颗寂灭黑球,再将手向两边分开,双掌之间的黑球被拉扯成一把长剑的形状来。
唐云举手凝出那道黑色长剑,淡然说了一声:“请!”
那一个清朗的“请”字刚刚念出来,唐云便瞬间消失在原地。而就在同一时刻,那杀神被一股大力猛的挑了起来,那伟岸的身躯加上浑身覆盖的盔甲的重量,居然只是被唐云轻轻一挑就飞上了半空。
杀神在空中正努力调整姿态,眼前突然又瞬移出唐云的身影,而这少年正在微微的笑着,似乎看着玩物一般打量着着恐怖的杀神。
这少年,终于出剑了。
那是怎样的快捷和迅速啊,杀神能在凌紫枫的乱箭攒射下毫发无伤,可见他的洞察力和速度都是如何的可怕惊人。可是在这少年的黑色剑芒之前,他不但难以用手中的青剑相抗,甚至就连看着那道道黑芒,眼中都只是一片模糊。
唐云凌空优雅的翻身一踢,似乎仅仅是轻轻一碰,竟然将杀神重重的向地下踢落了下去。不等那杀神落地,他手中黑剑一瞬间化为一把长弓的形状,从中射出一道凌厉的黑芒,直直的追着坠落的杀神而去。
没有巨声震响,也没有多大的烟尘,那杀神只是重重地砸在了石地上,同一时间便被那道黑芒洞穿而过。随着地面的微微震颤,那道黑芒穿过了杀神的盔甲,不知道射入了地下多深的地方,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深黑洞……
唐云仍然微笑着,长发飘飘的在半空自在飘然,既没有驾驭法宝,也没有浮空仙诀。他就这般自然而然地停驻在半空,笑看那地上的杀神,那仿佛比凄绝珠更凝深的眼瞳中,映出的不知道是漠然,不屑,还是怜悯?
众人震惊,若说唐云的死而复生让他们欣喜若狂的话,现在每个人都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这个优雅淡然的少年,举手投足间似乎都与唐云一般无二,可是这份深不可测的实力和那毫不在意的态度,真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师兄莫非是被灵魂附体了?”辅子明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的问出来,难道这唐师兄,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那杀神在坑中静静的躺着,并不急于站起来一般,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盔甲上那个巨大的黑洞,突然孑孑的大笑了出来:“好,今日不论是我杀了你,还是你杀了我,都是一件快事!杀!”伴随着那个满怀恨意和不甘的“杀”字喊出,千年的杀意仿佛都凝聚在了那人身上,周身的盔甲都燃烧起一股青冥色的炽焰。
唐云却是停驻半空,淡淡的摇摇头:“你若是真的看破生死,又何必如此在意这杀戮的定数。你若是真的绝情绝念,又为何千年来都执着于妻子的死?本公子再问你一次,你可是真的还要出手?”
那杀神突然瞬间出现在了半空中,手中青剑燃烧着炽焰,向着唐云迎头斩下。
“小子,你便来试试能不能将我杀掉!”
杀神出剑,怒极而出剑,积攒千年的汹涌杀意,源源不绝的灌注在了那残破的青剑上,那一道剑芒如残月般划过半空,不快不慢,却又似乎将唐云的周遭全部凝滞锁死,让他难以退避。仿佛这一剑斩出,必然要将那少年切肉断骨一般。
唐云漠然笑着,也是将那手中的黑色剑芒直直的迎斩上去。
两剑交错,本只是刹那之间发生的事,却毫无声息的抵架在一起不动了,那黑色的寂灭剑芒,将青剑上的杀意炽焰吞噬吸纳。杀神手中的剑,竟然把握不住一般轻轻颤抖起来。
“杀!”那杀神大喝一声,手中的剑猛力压下,那决然的气概,毫不在意这眼前阻挡的黑色剑芒,哪怕就算是虚空也一定要斩出一道裂缝来。
唐云不与他硬抵,手中黑剑幻化为一条鞭子轻轻一缠,就将那青剑上的巨力化于无形。
“绝杀!”只听得又是一阵怒吼,仿佛这整个剑冢都在与这漫天杀意共鸣,微微的震颤着。杀神不再以巨力相抗,而是将那青剑舞成漫天的剑芒,以迅捷精准的的剑势,从每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时机向唐云攻去。
唐云不退不避,只因为他的身后就是那诸多精疲力竭的同伴,以及那让他心有亏欠的白衣少女。既然不退,那就只有一往无前的与这杀神抗争。
这一瞬间,凌紫枫睁开了灵动的双目,远远的望着那半空中几乎已经化为虚光的两个身影,只看得无数道青黑相间的剑芒相互纠缠绞结着,似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已经远远的排开。她用秘法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凝向那眼眸中,双瞳一闪,那周遭的一切时空都在她眼中变得缓慢迟滞起来,可是惟独那两个拼死相战的身影和那道道致命的剑芒,还是快若流光,虚弱幻影。
“凄杀!”最后一声震吼,那一道青芒悠的变得粗了起来,甚至在虚空中激发出一道道波纹震荡。这一声吼出,那杀神不但飞速出剑与唐云相击,就连那覆满盔甲的手,脚也是全力攻出。他或是化掌劈下,或是成拳直击,或是抬腿侧踢,可见这少年此刻竟然逼得他使出了全力。
两人都是全力以赴,无生无死,无惧无畏,不退不避。可就如千年前的那痛快淋漓的一战么?
唐云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只是轻松应对一样,随手就将那寂灭的黑芒用到了极致,幻化为各类兵器在最合适的时候用出:
化黑鞭以缠绕,化黑剑以斩击,凝黑弓以飞射,凝黑枪以突刺,聚黑盾以阻抗,利黑斧以劈砍。甚至只在同一时间,唐云既出剑,又出枪,一道黑鞭又从侧旁绕到了杀神身后偷袭,而正前方已经是一道黑箭飞射而出。可是这少年,分明只有两只手呀。
唐云越打越快,诸般武器的运用越来越神妙绚丽,只让凌紫枫看得眼花缭乱,触目心惊。
她在心中暗叹:凭心而论,你那付出沉重代价,辛苦得来的青芒,可是胜得过这少年随手一箭射出的的黑芒么?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只是默默苦笑。
其实不止是凌紫枫,路灵也是紧捏着自己手上的混金鞭,心中一片迷茫,不知道是有些淡淡的失落,还是略带一丝欣慰。这唐小子变得如此厉害,日后本姑娘就是想如第一次那样仗势欺负他,也是不行了吧……
就连龙凌飞看了唐云凝聚出来的黑枪,在手中使出的万般枪意和神妙变化,也只能暗暗心服。他用手死死的握住自己的银枪,看着唐云用寂灭在枪杆上留下的那道黑色裂痕,默然不语。
几乎每个人都在轻叹:这般自然的变幻莫测,神妙的随意化用万千,真是惹人嫉妒啊。几乎每个人都在心中悄声疑问:唐云,你到底是被多少个战神武魔给一起附体了?
而以辅子明这样的修为,几乎已经看不清那半空的虚影了,只能听得阵阵金铁敲击的鸣响,和那道道剑芒飞速划破长空的刺耳啸声,不禁摇摇头叹道:“变态打怪物,真是连看都没得看了。师兄啊,虽然不知道是哪位战神附体,你可千万不能败了呀,我们可都仰仗你这最后一搏了。师兄,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就在这诸人都心中暗叹之时,只听得唐云朗声吟道:“心中有执着杀念,你的仇敌难逃一死。心中有绝杀之意,只怕你的亲友也是难逃一死。心中有凄杀之意,就算最终杀尽了天下生灵,那时候你除了自己,还有谁可杀?所以在下以为将军最好还是……”
“止杀!”
唐云收声凝剑,大喝一声斩了出去。
那杀神突然应声而退,左边的手臂被黑芒整个斩断,脱离了身体远远飞去。可是让人惊诧的是,无论是那上臂的护甲,还是那胸甲之中都看不到血肉之躯,只是空空一片。难道将众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逼到绝境的杀神,竟然只是空空的一副腐朽的战盔而已么?
杀神不但手臂被斩落,就是那浑身的的盔甲,也满布了参差嶙峋的黑色伤痕,真是不知道在刚才与那少年的拼死相搏之中,被击中了多少次都死战不退。
唐云却是仍然凛然飘在半空,毫发无伤,气息自然,仿佛刚才的死战只是在轻松玩戏一般,他凝望着那头盔之中的幽幽绿火,朗声问道:“仅是一副腐朽破旧的战盔,却要承载这千年的宿怨和滔天杀意么,倒真是难为酆将军了呢。”
那杀神只剩下一只独臂,紧紧握着那早已被劈砍得如同锯齿一般的青剑,:“嘿嘿,我的残躯早已被那没胆的昏君下令焚烧殆尽,但是只要我这执着决然的神念还在,莫说是这将军战盔,就是这把破烂的青剑,或是世间任何一件杀器之上,都可承载我这永不消逝的杀意!我只求以无敌无畏的实力杀尽天下废物,这就是我永存世间不灭的根源,根源犹在,我不灭不败!”
唐云将手中的黑色剑芒收复为一颗黑球,托在手中凝视着,看也不看那杀神一眼:“本公子却偏偏以为,别的杀器也就罢了,惟独那把青剑,盛不下将军这空虚的憎恨和杀意。”
杀神听了唐云的话,只是偏过头窥看了一下那残破嶙峋的青剑,神念莫名的有些动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小子,虽然你很强,但是你也一样杀不了我,就如同那千年前用剑的家伙一样。你们或许能将我这一身盔甲斩成虚无,但是只要我杀意不灭,必能长存不朽。若是千年之后,你们早已作古,而那时候的我只会变得更强!”
唐云轻轻摇头,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你这只老不死的鹦鹉,终究是这般恨我么。算来算去,天机算尽,也只能照你设计好的那个法子了吧,你这死鸟倒是打的好主意。”话音刚落,他挥手间将那手中的黑球远远的扔了出去,却不是扔向那杀神,而是扔向稳稳立在那里的石椅。
那石椅瞬间被寂灭黑球炸得粉碎,那无惧无畏的杀神本来傲气凛然,看见那石椅被毁,一身盔甲却是忍不住轻轻颤动起来:“不可能!你如何能知道它被封印在此?以你那凤女的能力绝对掌控不住它的,你这般仓促大胆的将它放出来,不怕这天下都被焚烧殆尽么?!”
杀神刚刚说完,那些本来平静无波的血池中,血红色的黏稠池水突然纷纷干竭了下去,露出池中嶙峋恐怖的无数枯骨来,很快那些枯骨也纷纷变得焦黑,化成了灰烬。
整个大殿震动起来,并非四处的胡乱震颤摇晃,而是从地底剧烈的涌出巨大的震力,似乎底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将要破地而出一般。
那一个个干竭的血池里面,从深深的坑洞中突然喷涌出一道道冲天的炙热气浪,将这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殿弄得更加震颤不已。
展秋白看着自己周围的人都在这地动中艰难的维持着站立,干脆往地下一坐,只管闭上眼等死了,只是愤懑的骂道:“疯子,都是一群变态的疯子,这唐云莫非要将这剑冢弄崩塌?天上宫的人都说我们幽明阁的弟子喜欢鬼物,都有些变态。照我看你们这些人才是不要命的变态,本公子跟你们这些变态一起能活到此刻,也算是奇迹了。变态,你们这群死变态!”
“以赤火滔天,使炽焰焚地。自掌神威,净绝万恶。扶摇至九天之上,翱翔于四海之外。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安宁。生死流转,涅盘九变!与天地同生,伴岁月长存,无名无姓,号为黎火朱雀神尊是也!”唐云对这危急的景象视而不见,只是清声吟唱着。
随着他口中一字字清声吟出,以石椅所在位置为中心,涌出一道道滔滔地火来,纷纷聚拢在半空。随着一声清声鸣叫,那炽焰化为一只火鸟,朝着那杀神冲去,将他包围在了熊熊烈焰中。
那炽焰不但直接将盔甲瞬间焚化为了虚无,更是直接炙烤着杀神的神念灵魂。他只觉得自己的神念在这火焰中片片离析散去。在这最后一刻,只看见身旁掉落在地上的残破青剑,也被炙热化为了一片青气,在炽焰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就这般结束了么,此时此刻,终于连这青剑也背弃了你么?
他的神念越发微弱,那滔天的杀意和怨恨在这纯洁帜热的火焰中被净化清明,逐渐的消逝弥散。
望着那周围的红色炙焰,不知道是谁在轻声呢喃:“青剑么,可还曾记得么……不记得是何时,也早已忘了在何处了吧……”
无数早已被抛却的记忆,却在这最后的时刻涌上了心念中。
夕阳西下,山间小道旁,一间偏僻的乡村野店里面。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饮食完毕,起身离座,头也不回的向山道行去。
“壮士,请留步。”青年只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呼唤,转身过来,只见店家的姑娘气喘吁吁的捧着一把剑追了上来:“壮士忘了带走这把剑。”
青年看着姑娘用双手才能勉力捧起来的剑,一副古朴的黑色剑鞘掩没了那绝世神兵的锋芒,不正如自己的遭遇一般么,他苦笑一下:“刚才的酒菜钱都未付,便用这把剑抵了吧。这剑虽然不值什么,但是换一顿酒菜还是值得起的。”
那姑娘听了,却是愣愣的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说道:“壮士若是有些困难,日后再来还便是了。这把剑乃是壮士随身佩剑,夜行山道当可用来防身,怎可为了一顿酒菜就抛弃了?”
青年想不到这乡间野店的姑娘居然如此坚持,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这把剑在这乱世间只能保区区一身的安危,何以维护这天下万民苍生,对我来说也是无用了……”说完他便幽幽的有些出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得志的回忆。
那姑娘突然将剑倚在地上,用双手吃力的将剑身从鞘中拔出一半来,顿时闪出一道耀眼的青芒。姑娘看看这非凡的剑芒,抬起螓首定然的看着青年说:“壮士此言差矣,小女子虽居山野,也懂得些粗浅道理。壮士若真的心怀天下,当先求自保其身。若是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怜惜,又如何去维护那乱世苍生?!不论壮士如何不得志,此剑如志随身,怎可随意抛却?这把宝剑,小女子不敢受!”
青年听了自觉惭愧,不禁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来。女子那俏丽的面容,却被他看得露出一丝娇羞来,与那天际夕阳的霞红,相映在了一起,再也看不分明……
青年心中暗赞道:若得佳妻若此,我酆宏何患大志不成?
只是这一瞬的追思闪回,那姑娘的俏容便再也消逝不见了。
你终于得到了她,却也害了她么?
她在死前,可是在恨着你么,只恨自己从来不该在那山道上追上了你么?
到这最后,无论是那青剑,还是她,都已经离我而去了么……
枉自以为枯坐千年,杀尽万千生灵,早已抛却了那些生死情念。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什么都放不下罢了。我早已失去了维护天下的大志,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淳朴善心。可是,终究只是不想失去她啊……
你最想杀的,其实是自己吧。
在那炽热的火焰中,杀神那空灵的声音突然笑了出来,不再孑孑古怪,却是那般爽朗,那般怆然,那般伤怀。
无论是那若隐若现的微弱神念,还是那渐淡的笑声,就在这净化一切的炽焰中消逝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