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闪过一丝悲戚,伸手摸摸怀中的东西,一阵决绝之意涌到心头:“呸!死也不会给你。死就死啦!”把心一横,纵身跃下。
断崖上藤蔓无数,勾勾扯扯,十三抱了必死之心,就这么翻滚着坠入江中。
黑衣人一愣,他确实没有料想到这小子如此刚烈,但心中又立刻被一阵不安打断,他急忙纵身跃下,于接近江面的地方,双脚勾住藤蔓止住坠势,单手挥出一枚月石,悬浮在半空中,瞬时照亮数百丈江面。
江水湍急,黑衣人极目四望,依稀看到江中挣扎的少年。他立刻从储物袋中抽出长弓,道一声:“玄星矢,来!”
一颗流星般箭矢划过长空,直没江面。
“啊!”十三正被冰冷的江水呛得迷乱,背上一痛,再无反抗,昏死过去。
一支光亮的细箭,穿透夜幕和浓雾,在江水中随十三浮浮沉沉,片刻便消失不见。黑衣人长出一口气,仰望长空,翻身跃上,在暮色下消失身影。
夜色如旧,江面沉沉,涛声不息又复如初。就在这片虚空之上,此时,却有一片凡人看不到的空间,其间流彩万千,祥云笼罩,似是一副瑰丽的画卷。
画卷中,两名小冠羽服仙人正安然坐在仙台上,三缕长髯,举手投足间道意自然。两人身旁各站立着一名武将真神,一名持斧,一名弄蛇。
其中一名仙人笑意浓浓,欣赏着无边的鼎山和青冥风景,似是不经意道:“百万年前一役,没曾想那锅王八汤倾天而泄,竟然在此处因缘际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也算是一番造化了。”
对面的仙人表情凝重,未有答话,站着的两位神将则是一脸懵懂,持斧神将小心翼翼地问:“允启仙君,您在说什么,不懂啊……”
允启仙君轻笑一下,一团浓云翻滚而起,化作一只巨手,有力地拂过眼前的风景,波澜起伏的鼎山像是浓厚的积尘般被层层擦拭……
方圆千里的鼎山区域被剖成一个平底锅形状的图像,一只直径数百里的巨型龟壳展现在画面中。龟壳表面纹路深刻,壳甲锃亮深沉,龟壳边缘不断有锋利的光芒掠过,伴随着青冥江面的涛声,隐隐震颤。
巨龟此时四肢及头部全部伸出,巨颅面朝鼎山深处,轻轻微摆,不断吞吐出薄云浓雾,透过地面,漫延到青冥江面上。
谁也不曾料到,鼎山深处,竟有这样一只巨妖蛰伏于此。
两名神将方才醒悟,弄蛇神将更是惊道:“这里便是天倾大战的凡间旧址么?难道说神武天君没有被天火烧死,他在凡间重生了么?”
“不像是重生。这只巨龟虽然生得大,但仔细看不过是一只鳄龟模样,神武天君怎么会托生于此物呢?”持斧神将摇头道,“而且神武天君当时确凿是神魄俱散,身死道消了,不会有假的。依我推断,是天火混着他的残碎精魄倾倒在这里,经过百万年运演,天地所生此物!”
“不错,确实是天运地演所生。”允启仙君笑道:“再者说,神武如果不死,那场大战的另一位能善罢甘休么,你说呢,取宁仙君?”
神武天君与取宁仙君不睦,虽然仙界皆知,却已经是百万年前的事了。
被叫做取宁的仙君轻轻哼了一声,下颌微微低下,目光落在了距离巨龟千里之外的断崖上,也看到了凡人追杀的沧海一幕。
持斧神将咦了一声,道:“怎么这只龟妖对那个少年很有兴趣的样子?它吞吐出的隐匿云雾线竟然一直锁定那个少年!不会是想要夺舍吧?”
允启仙君哧道:“什么夺舍,这只王八应地脉而生,它是对凡人身上的源脉磁石有兴趣,想当做点心吃了罢了!”
“原来如此,哈哈!”
笑声中,那羽玄星矢已经疾射而出,命中江中的少年,却也一时惊吓到了龟妖一路跟踪来的云雾,顿时消散在一旁。
弄蛇神将笑了两声,他的神色忽然古怪起来。
果然,允启仙君问道:“天英,凡修的那尾箭,怎么会有你的星辉之力,你在凡间也有传人么?”
弄蛇神将恭敬道:“据天帝谕令,凡界人皇治下当有星辉传人。但诸天二十八星宿中,属下并不在列,所以并无传人。”
持斧神将跟着道:“可是,凡修贪心不足,用邪门功法窃取二十八星宿外的星辉,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允启仙君哼道:“天英的本命道辉被窃不足为奇,那箭上怎么似乎还有他的龙蛇影辉?”
“这……”弄蛇武将一时语塞,不敢否认,斜眉示意持斧武将替他解围。
持斧武将会意,应道:“天英的龙蛇影辉,容易误人子弟,近十万年他都没有在宿宫点亮过,也没有人可以窃取的,我可以作证。”
取宁仙君面色冷沉,道:“拿来瞧瞧便是。”信手拈过,一尾明亮四射的箭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那尾箭的亮色迅速被压制,暗影沿着箭体流动,在箭尾处隐现出各种凶兽的虚影,其中一只蛇头张狂蛮横,近乎凝实,显得分外扎眼。
持斧武将尴尬笑道:“真是龙蛇影辉,至于是不是十万年内的,就不得而知了。”
弄蛇武将低头,不敢再多言,盘在他胳膊的龙蛇则长信一吸,将箭上的蛇影摄入体内。
天英似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低声道:“取宁仙君,您把我的本命道辉赠予那少年,在诸天星斗中,属下的战力您是晓得的,如此干预人间进程怕是不妥……”
取宁仙君还未答话,一向笑脸的允启仙君冷道:“那是金仙以下的规矩。取宁仙君伸手拿箭,这少年如果死了,岂不是有伤人之闲?”
两位仙君同时望向天英,把他吓得缩了脖子。
持斧武将连忙行礼,道:“是是,天英他胡说八道。仙君乃道君门徒,岂是等闲金仙天仙可比。我们,我们还是谨尊道君法旨,耐心等待那件宝物出现吧。”
大江之上,一时风起云涌,一夜未停,汹涌的江水浪头不减,直溯千里之外的杨氏岛。
因为江风肆虐,岛上的重镇杨城,居民们已经闭门歇户多日。
终现拨云见日时,杨城内一所破落的院落中,十三正在柴草堆上练习变戏法。
练了一会儿,十三晃晃脑袋,又开始思量让他莫名不解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江中死里逃生,不仅如此,现在丹田处一直有团温热存在,浑身疲惫尽去,神清气爽,原来的头发全部掉光,新长了一头浓黑的茸发。
第二件,更是天大的事,他发现自己穿越了。
上辈子是被父母逼着学绘画的苦逼少年宁乐乐,一场离奇的车祸,来到未知世界,与这个叫宁天河的少年记忆融合。
这个宁天河啊,他自己都感慨万千,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之后,从小孤苦无依,八岁那年被一名叫尉迟德的修士收留,取名“十三”,几年下来,连他自己都忘记原来的名字了。
之所以被人追杀半年多,源于一块拳头大小墨绿色的石头,现在就在他手上,据说涉及到尉迟家族的兴亡,可秘密究竟在哪儿呢?
他用葫芦瓢狂饮了一通凉水,拿起大锤,不试不知道!
大锤落下,石头碎成渣。
宁天河将齐整的碎块全部收好,用一块晒干的蛇皮包起来,作了个护腕缠在手腕上。
他是被一名流浪杂耍的少年救下,十几天里也跟着学会了几样戏法。卖艺小哥坐官船离去,留下他略作打算,干脆继续潜伏在杨氏岛,卖艺赚点盘缠,再见机坐船离开。
宁天河依旧戴了旧斗笠,来到杨城城门正对的演阵居。
演阵居是杨氏一族推演阵法的圣地,此时,高墙的入口处,涌出十余名华服少年,嬉闹声中,来到了茶楼旁的卖艺小摊上。
一名矮胖的少年讥笑道:“这小卖艺在杨城岛待的可够久了,竟然还赖着不走。等着咱们给他送钱呢!”
宁天河听得有人议论自己,微微抬头,道:“少爷们,今天玩多大的?”
矮胖少年名叫杨泽童,笑道:“十两一局,你赌不赌?”
宁天河迟疑一下,点点头,两手纷飞挪动三只小碗,停下后道:“杨少主请猜黑丸所在。”
正在此时,两骑快马从城门方向跑来,来到演阵居旁,勒停马头。
前面的是一名官衣男子,大声道:“根据玄星卫大人特令,禀请郡监大人授权许可,即日起关闭城门,严查流动人员,捉拿钦犯。各户三日内报与城主府在城人员,如有发现窝藏钦犯,按同罪论处!”
周皇治下九州三十六郡,实行郡守制,大周制定法章典则,由各郡执行。各郡郡内部落,实行自治,郡守安排驻守人员监管,这名官衣,是驻守在杨氏岛郡监赵大人手下的副将。
副将言罢,恭敬地拿出一枚黝黑的令牌,又亮出一枚精致工整的赤色晶石,“郡监令,城主石,两应俱全。”
随着晶石扣入令牌顶部凹槽,宁天河只觉得四周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力量掠过众人,朝着城门方向浪涌般聚集,肉眼可见街道两旁的树木,翻卷出成片的绿色波涛。
远远地,城门上方硕大的‘杨城’二字在白日里也变得耀眼刺目,并由此向两侧城墙蔓延,数丈高的城墙上,仿佛有数不尽的金砖在此起彼伏的闪光警示。
“杨城禁严阵启动了!若有人私自出城,但凡有些元力波动,这些金砖可都能感应到!”人们小声议论道。
宁天河下意识地打量周围的格局,东边方向谁家府邸内插花般的错落旗杆,像是布置的阵物,南方土山上的观景亭琉璃纹路奇特,也绝不是偶然。
而城门正对的演阵居,看似无用,当是阵力的一个核心,宁天河暗自揣测道,想不到区区一个杨氏岛竟然有这样的护城大阵,倒是小瞧了杨氏一族。
“什么,这名钦犯竟然是玄星卫通缉的要犯?”
“那岂不是一名强大的修士?”
“来到杨氏岛,那大家岂不是很危险?”
众人议论纷纷,一阵恐慌散播开来。
“大家不要怕,那名逃犯只是一名先天期的少年,在玄星卫大人的追捕下疲于奔命,已经受伤…”
“站住!”跟随在后的黑衣男子打断副将的话,扬起马鞭,指住准备离开的斗笠少年。
宁天河听到喝声不敢再动,还未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头顶风声掠过,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斗笠已经化作两半,跌落在地上。
“你,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