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直到几年前,我老爸炒股失败,心脏病复发,躺在病床时,才和我讲诉了他年轻时的遭遇。
当年,老爸作为下乡知青,被分配到偏远的云滇地区。在滇西一个小寨子里,老爸认识了一位叫卓依的苗族少女。据说,卓依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过得非常艰辛,又因为寨中人说她家世世代代是巫师,喜欢装神弄鬼,所以母女成了公社打压、批斗对象。
老爸看卓依母女可怜,时常暗中帮助她们。所谓的帮助,也就是老爸和哥们到公社地里偷红薯,老爸总多捎带几个,悄悄丢到卓依家的院子里。一来二去,老爸和卓依产生了情愫。他们相爱了,不久后有了爱情的结晶,卓依为老爸生了一个女孩。
后面的事情,老爸没有再说,但流下了忏悔的泪水。我知道老爸为什么不愿意说,因为改革开放后,老爸抛下卓依母女,独自回到了沪城,和我老妈结了婚,自此再没回过云滇找卓依母女。
大概老爸做得过于绝情,上天也惩罚老爸。我老妈生我时,难产去世了。而老爸没有再娶,他独自把我拉扯长大。
老爸给我讲完故事,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他要我打开他床头的柜子。这是一个红色的、破旧的小柜子,在我记忆中,它一直放在那里,从来没有被挪动过。
我按照老爸吩咐,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我看到柜子里装着一只青色的瓷瓶,瓶身绘着一些古朴的花纹,瓷瓶口用蜡紧紧地封着。我捧着瓷瓶,把它交到老爸枕头前。老爸眼里闪烁着泪光,盯着瓷瓶,抖动着嘴角,轻轻地爱抚着瓶身。
摸了许久,老爸拉过我的手,郑重地把瓷瓶交到我手里,无力地说:“香榭,我……不行了,这是我……离开……云滇,卓依送……我的纪……念品,你……要好好……保管,千万……别打开……”老爸还没说完,一口气上不来,撒手人寰了。
老爸的逝世,让我悲伤了好一阵子。在邻居和朋友的帮助下,我草草埋葬了老爸。
我本以为,这一切都会随时间过去。可没过多久,老爸的要债人找上了家门。要债人威逼我说:“当年你爸炒股,向我们借了大笔钱,现在你爸死了,父债子还,如果你不还,有你好看!”
我被逼无奈,只好卖掉老爸给我留下的不足四十平方的屋子,凑了钱还部分债务。在我卖掉房子,准备搬到穷人窟的时候,给我搬家的好朋友王浩见到了老爸留下的瓷瓶。
王浩平时喜欢玩古董,他赏玩瓷瓶后说:“你这个瓷瓶款式似乎是明代,如果真是明代的,那么你就发了。”
我对王浩的话不以为意,它是老爸留下给我的遗物,老爸生前那么珍爱它,我怎么能把他卖掉呢?王浩知道我意思后,也没说更多。
在王浩的帮忙下,我搬到了贫民窟里。所谓贫民窑,其实是一个地下室,五个打工仔和我一起挤在不足三十平方的地方,空气混浊,环境恶劣。更要命的是债主隔三差五来催剩下的债务,仿佛要把我逼上绝路。
在痛苦和挣扎中,我又想起了老爸留下的瓷瓶。王浩说它是明代的东西,或许真是明代的东西,如果真值钱,那么我是不是该把它卖了?尽管它是老爸珍爱的遗物,但是老爸泉下应该不会怪罪我把,毕竟我要拿卖瓷瓶的钱帮他还账,他也不愿意看到儿子过得这样窘迫吧?思来想去,我终于说服了自己。
我又重新联系上王浩,要他帮忙。王浩见我过得人模狗样的,一口答应帮我。他要我带着瓷瓶到古玩市场碰面。说有个老朋友是搞古玩收藏的,是鉴定瓷器的老专家。我先把瓷瓶拿到专家处鉴定,辨别真伪,了解个大概的市场价位,方便出售。
经王浩引见,我很快见到老专家。老专家确实有一套,他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仔细鉴定一会说:“不错,不错!素三彩,景德镇的,已经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老前辈,我这个东西值钱吗?”
老专家放下放大镜说:“这个东西很有收藏价值。”
我满怀喜悦地追问:“到底值得多少钱啊?”
老专家举起大巴掌,在我眼前摇晃说:“以现在市场看,值得这个数。”
“五十万?”我有些惊喜。
“五百万!”老专家咧嘴微微一笑。
“真的?五……百……万?”这个数字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嗯。如果碰到大收藏家,价格还要上,你可要好好保管。”老专家把瓷瓶还给了我。
我和王浩大喜,如果真卖了五百万,我不仅可以陪清我老爸的债务,还能重新买一套房子,不用再住地下室里了。
王浩知道我急着出手,积极地用相机替我拍了瓷瓶的相片,并挂在古玩店的网上拍卖。
三天后,一位买家联系上了我。他自称姓李,胡建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说在古玩店的网站上看到瓷瓶的出售信息,所以想和我谈谈,如果货真价实,他愿意购买。
我和李老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四百八十八万的价格谈妥。估计李老板看出我急着出售,所以故意压低价格,而我实在缺钱,也没心思等待新买家。
当天晚上,李老板从胡建坐飞机到沪城,和我相约在一家五星酒店总统套房里见面。
我独自带着瓷瓶到达五星级酒店,进了总统套房,才发现李老板是有备而来的。他为了买我的瓷瓶,特意从胡建请了一位鉴定师来鉴定。
这鉴定师五十岁模样,个子高瘦,身穿灰色大衣,头戴着棕色牛皮帽,一副大墨镜遮挡了半边脸。
李老板要鉴定师先鉴定我的瓷瓶。经过我的同意,鉴定师仔细鉴定起我的瓷瓶。半刻钟后,鉴定师回头向李老板点点头,并竖起了拇指。
李老板看货物没问题,拿出一份交易合同书要我看看。我仔细研究了合同,法律条款和内容都完备,这才和李老板在合同上签了字。
当下,李老板用手提电脑,把四百八十八万元转到了我的银行账户上。
交易成功,李老板为了表示庆祝,又开了一瓶法国干红葡萄酒。
干杯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卖出的瓷瓶,又想起老爸临终前的嘱咐。我对李老板说:“这瓷瓶是老爸传给我的宝贝,他临终遗言说,要我小心收藏,万不可打开瓷瓶的盖子。”
李老板满脸喜意,估计正在兴致上,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又想到现在瓷瓶已经属于他了,怎么弄都是他的权力。再说,我已经拿到了钱,以后瓷瓶出什么状况,也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干,我也管不了太多。
卖了瓷瓶,我总算凑齐了钱,把老爸欠下的债务全还了。然后又花了一百多万,在郊区买了一栋一百二十平方米的房子。我想这次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吧。当然,这首先得感谢老爸,如果不是他给我留下一件宝贝,我还住在发霉的地下室里呢。
可是,我的幸福生活好景不长。自卖了瓷瓶,我开始天天做噩梦。我总是梦到老爸站在我床前,质问我为什么把瓷瓶卖掉?为什么没有遵守他临终前的遗言。每次,我都在噩梦中惊醒。
我把梦境告诉王浩。王浩认为我有心理负担,建议我给老爸多烧一些纸钱,以安慰老爸在天之灵。按照王浩的建议,我买了很多纸钱、纸车、纸房烧给老爸,还请和尚做了一场法事。这办法还真有效,自做法事后,我再也没梦见过老爸。我想老爸可能在泉下原谅了我。无论怎么说,我是他的儿子。
但是没过多久,我又梦到了买我瓷瓶的李老板。李老板满脸流着血,提着从我手中买去的瓷瓶,像电影中的僵尸一般,拖着残腿向我爬来,口中不断嚷:“拿回你的瓶子,还我钱,还我钱……”我被吓得头上冒汗,半夜惊醒。
我又打电话给王浩,把噩梦告诉他。王浩说:“是不是近来压力太大,所以神经衰弱,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只好听他的建议,去找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听了我情况,下结论说:“因为你卖了老爸留下的遗物,陷入自责中,导致精神衰弱,所以才会做噩梦。”
心理医生找到病因,给我开了一些药,教了我一些放松的方法。但是几天治疗下来,心理医生的方法依然没能缓解我的噩梦,我的身体健康每况日下。
我只好又找王浩,对他说:“这次真没辙了,我总不能像对待死去的老爸一样,给李老板烧纸钱,做法事吧?”
王浩沉默片刻说:“你可以烧纸钱,做法事。”
我不解地问:“我怎么能对一个活人烧纸钱,做法事呢?这不是咒人死吗?这么缺德的事情,我怎么能干呢?”
“如果李老板死了呢?”王浩不紧不慢地说。
“你开什么玩笑,这种诅咒人的话你都说得出。”我觉得王浩的玩笑开得实在过大了。
王浩肯定地说:“我没开玩笑,我在网上看到消息说,李老板在一周前神秘死了,似乎死得还很惨。”
“死了?”我愣住了,手机不知不觉从我手中滑落,“拍”地一声摔在了地板上,难道李老板真向我索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