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始终不相信也坚决不相信,深夜里在村头哭泣专吃小孩的女恶鬼就是自己的母亲。
此刻,他拿着曹江写来的信,看着信里讲述的事情。颤抖、大怒,高声骂道:“我日你妈,一帮刁民……一帮刁民!老子现在就去灭了你们。”
随即叫来下属,组织了一百一十四名下属,整装武器,开着三辆灰色卡车,向西北方向奔驰而去。
卡车在崎岖的山路间左拐右拐,卷起尘烟滚滚。
一名下属问道:“大哥,我们此次私自出行,上面如何……”丁元抢说道:“不用担心,我来时已经向上级打过招呼,三天时间,我们把那群刁民摆平就回来。”
“问题就在这里,如今日军压境,国内民众躁动不安,如果我们此时再把枪口对准老百姓,我怕,……”
“别说了,如果你怕,那你现在就掉头回去。”丁元又打断了下属的话。
下属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这位上司,被风沙吹刮的脸绷得紧紧,两道剑眉下一双大大的眼睛怒视着前方的山路。赶紧说道:“大哥,我怕什么?我会怕什么?我只担心这对您很不利啊!”
丁元依然怒视着前方,听到下属这番话,虽然略有歉意,但却被愤怒的表情完全覆盖。所以别人根本看不出那副严峻的外表下笼罩着一颗善感的心。这下目不转睛地答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堂堂七尺男儿,在军中吆喝一声谁不敢给我面子,如今那些刁民这样对待我母亲,你叫我如何容忍?”
“令堂不是病故的吗?”下属疑惑道。
“难道你能容忍别人将你逝去的亲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糟蹋吗?”丁元侧过脸来,对着属下发怒道:“我母亲生前已经受尽了村里那些刁民的欺压,如今死后还不得安息,我此去,不将那些刁民屠尽誓不为人。”
下属不禁惊讶,看着上司转怒为悲,高高的鼻梁间突然落下泪珠,也忍不住骂道:“妈的!……大哥,别说了,兄弟这就跟您去报仇,就算遭到军法严处也在所不惜!”
司机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对自己上司如此遭遇也是怒不可遏,娴熟的右手突然换了一个挡,然后一脚油门踩到底。这辆卡车突然像发了疯的豹子一般超过前方的两辆卡车,疯狂向前方奔去。
……
……
“那女人生前经常在村头路旁呆坐,有时是几个时辰,有时将近一整天,跟神仙似的不吃不喝。遇到过路人也不打招呼,当然,大家也不削和她说话。”一名妇女回忆了一番,向神婆说道:“她临死时既不痛一声也不喊一句,但死了以后两只眼睛睁得奇大。她停尸的头一天晚上,三更半夜突然坐起来吓得吊丧的亲戚当场晕厥。”
另一名妇女也跟着回忆道:“第二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更恐怖。当时大伙儿都睡觉了,只听得养猪的哑巴在外面大喊大叫,大伙儿以为哑巴在赶猪去卖就继续睡,但第二天早晨起来,竟发现那女人的尸体夹在两棵大树间。”
半年前,左司坝村确实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村里的养猪大户——哑巴,夜里被鬼追。
哑巴其人,虽说不了人话,但却能与猪交流,知道猪的脾气,与猪感情甚好,所以他养的猪又肥又壮。他还有个习惯,就是每夜睡觉前都会与群猪聊会儿天,然后再绕着猪圈走三圈向每头猪说晚安才安心睡觉。那天晚上,他向每头猪说完晚安后,准备睡觉。哪知,当他关门那一刹那,竟从门缝里看见猪圈的一角有个身穿白衣之人站着。当时他以为是偷猪的,并提着一把菜刀上前查看。岂料,他还没走近,便看见那人缓缓向自己移动。哑巴家与刚死了人那家毗邻,这时远远看见那家人家门窗大开,白绫招展,几盏油灯正弱弱地摇曳着火光。
当他看清那是刚死去的那女人以后就吓得屁股尿流拼命奔跑,而那死尸竟跟活了一般,伸直双手向他追赶。
哑巴一边奔跑一边呼救,只可惜他天生是个哑巴,大家搞不清他在喊什么。
夜里的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四处漆黑。可怜的哑巴、吓破胆了的哑巴,滚得满身是泥,还在连滚带爬地逃跑。还好他急中生智,知道鬼走路双脚是直的,平地上跑不过它,便专门往狭窄坑洼的地方跑。大约跑了十分钟,哑巴发现前面有两棵树紧紧挨着,中间的缝隙只能一人侧身钻过,他立即加快速度,从两棵树的中间缝隙挤了过去,那鬼一个不留神果然被两棵树所阻,哑巴这才捡回了条命。
哑巴站在村民中间双手大开大合地比划,一开始他是恐惧的,是惊慌的,但看到大家都听得不敢喘气,他便越比划越来劲,越来劲越骄傲,他媳妇儿也翻译得越发自豪。
村民们听得哑巴两口子一番惊心动魄的描述,便一致要求主人家不能再停尸了。按当地习俗,本来人死了要在屋里停放七天七夜,期间要找道士先生来给死者念经做法再下葬。但出了这事,村民们坚决不同意主人家这么做,大家不惜得罪这全村最有威望的人家,也要强制性将死尸早早埋掉。
之后找来手臂粗的麻绳将棺材死死捆住,然后搬来大理石压在坟上,最后再用水泥凝固一遍,这样尸体就跑不出来害人了。
神婆听到大家这一说,气得大拍醒木,大骂道:“这外地来的婆娘,在世时不好好做人,死了也不好好做鬼,今天老神我就要收了她。”
接着,神婆便在那女人的坟墓前做了三个时辰的法事,命令人挖坟,要将尸首刨出,然后倒上汽油点上火把死尸烧为灰烬。
这时,又一名妇女突然阻止道:“大家都想好了要这样做吗?可别忘了,他的儿子还在外面,听说这几年当了大官,如果她儿子跑回来那我们大家岂不遭殃?”
这话倒提醒了大家,几名男子举着铁锤欲砸下去,这时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神婆惊讶道:“什么?我做了这么久的法事,你们居然……,好好好,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如果大家不赶紧处理,到了夜晚,这女鬼可不是在村头哭那么简单了!”
众人听这么一说,吓得腿软。这时,一名男子吸了一口烟,骂道:“妈的,就算我们不这样做,如果她儿子真做了大官真的回来,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
众人听了这话,想到之前种种事情,不禁点头称是。当下再也不管那么多,随即举着铁锤向大理石的坟墓砸下去,摧枯拉朽半个小时的功夫便将死尸挖出。
死尸的家属站在一旁,虽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但又不能力排众议站出来为死尸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死尸被倒上汽油,然后点火焚烧。
火,足足燃烧了三个多时辰,最后被一股风吹得无影无踪。
…“有鬼,有鬼啊!……”
傍晚六点,空旷的山野,弯曲的山路,茂密的榕树旁,一辆载着人的客车颠簸了一下,司机紧急停车,喊了一声“有鬼”就夺车门而出。
客车内一男子大声喊道:“哎,别跑啊,哪里来的鬼啊?”
可是司机早已逃窜得不见人影,而车门却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车里的乘客终于忍不住大骂道:“狗日的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没卵用,这世上要是真有鬼就好啦,那在南京被小日本残杀的三十万同胞就会变成厉鬼找小日本索命,干嘛还要我们这些人和他们打这么久?
车上坐着的是一名男子,白衬衫插在土黄色的裤子里,腰间系一条棕色皮带,脚上穿一双黑色皮鞋,头发光亮向左一边倒,整个人显得非常有气质。
此刻天色昏暗,自然看得不大清此人到底多有气质,加上客车里早已人去车空,所以也根本没其他人看到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和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叫骂。
夜色越来越深沉,这男子看了看漆黑而空旷的车厢内,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人,无奈笑道:“有鬼?有鬼吗?呵呵……老子倒还真的希望这世上有鬼!”
此刻,丁元坐在车里,除了一身的疲惫,更有说不出的痛苦。
万没想到,自己意气风发地率领一百来号兄弟,本来打算屠尽刁民以后迅速返回营地与敌人继续作战。岂料,却在距左司坝村一百多公里远的地方遇上了大批敌军。他们本来可以绕道而行的,可是,当看见敌军屠戮乡民时,他便改变了计划。随即下令与敌军开战。
第一战打得很漂亮,先派一小支队伍从敌人后面袭击。噼噼啪啪一阵枪响后,便干掉了对方四五十人。
等敌军聚集了大部队,丁元的这支小部队边打边撤。最后将敌军引诱到了早已伏击好的山坳中。
机枪、手榴弹、榴弹炮……枪炮齐发,刹那间,响声如雷,群山颤动,日军的三四百人被打得血肉模糊,血染山林,汇聚成沟。
但也是因为这回荡在群山里的枪炮声,惊动了附近的大批敌军,继而鱼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