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楼几重

第八章 少年提鱼问老叟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19-09-10 09:30:27

奚沐的脸膛被火灶里的火光照耀,显得格外通红,在昏暗灶房中熠熠生动。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捧着的那本古书,偶尔斜眼瞄瞄火势,见火旺熊熊,遂又将目光收回,沉浸在古书世界里。

院外这时传来几句小声的啜泣声与粗砺的责骂声,令奚沐微微不喜,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声音愈来愈近。

不会吧——

奚沐心中猛然一惊,霍地起身,走到灶房门口,翘脚朝院门方向看去。

“奚老头儿,出来!”人影未现,怒吼已从院子外飞来,如同一道惊雷在静谧夜空中炸开。

哐当!

朽败的院门被一脚踹开,两个人影破门而入,在烛火映照下,来人相貌不在朦胧。奚沐看清之后,暗呼不妙。

两个来人身量相去甚远,一高一低,一位是腰圆膀厚、相貌魁伟的中年男子,另一位则是身板瘦弱、脸色苍白的萎靡少年。少年那套藏青色粗布衫子的衣领被魁伟男子蛮横地提溜着,浑如提一条死鱼。

奚沐并不认得中年男子,可另一位萎靡少年他却印象深刻,如果他没记错,少年的门牙应该缺了一颗。

奚管帐闻声走出,疑惑地看着中年男子,问道:“冯护卫,何事发那么大火气?”

“哼!还有脸问!这就是你那乖孙子干的好事!”男子一把将萎靡少年扯到敞亮处,动作蛮横粗暴,少年痛苦地发出几声呻吟。

“哼唧什么,真给我丢人!”

说罢,中年男子一巴掌扇在少年的脸上,声音之响亮,令灶房内惴惴不安的奚沐都有些不忍。这巴掌打的萎靡少年浑身哆嗦,可却不敢发出半句声音,那张痛苦的脸扭曲得像一朵枯萎的菊花。

“这..有这种事?我并不知情。”奚管帐讶然道。

“不知情?不知情就完了?”粗壮男子的声音有如鼎响,底气十足。

“那照您的意思?”

“你孙子呢,叫他出来!我也不欺负你们奚家,让我儿子把那一巴掌讨过来,这事就算过去。”

萎靡少年听到此处,死鱼一般无神的眼睛瞬间瞪得极大,嘴里发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言语:“八..八行啊爹!韩氏..邻打吧。”

啪——

少年头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看得奚沐心惊肉跳。

“你们这群小崽子的事儿,让你老子掺和,你老子拉不下这张脸。”中年男子喝斥道。

“奚沐,你出来。”奚管帐沉声喊道。奚沐耸了耸肩,迈步从灶房中走出。

“跪下。”

他轰然跪倒在地。

“既然犯错,理应收到惩罚。冯护卫,让你儿子尽管打,不要留情。”奚管帐语气冷冽,犹如腊月飞雪。

萎靡少年闻言有些迟疑,踌躇不决,始终不敢上前。

“你倒是去打啊。”

中年男子耐不住性子,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少年嘴里又痛苦地哼唧了几句。

奚沐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少年向他走来,眼中寒芒闪动。

在奚沐凌厉目光的注视下,萎靡少年只觉心跳加快,气血上涌,浑身发热似的不适。他强忍心中恐惧,拖着像灌了铅块似的步子,一步步凑近奚沐。

走到近前,他费力抬起手臂,手掌在半空中不断颤抖,然后落下手臂,轻轻在奚沐脸上拍了一下。

之后便嚎叫着跑了出去,不敢在这里停留。他怕奚沐,更怕他爹。

“这个没出息的小崽子!他姥姥的!”中年男子气得破口大骂,也跟了出去。

风卷残云过,海面又无波。

想不到这场闹剧竞这般极富戏剧性地匆匆结束。

跪在地上的奚沐忍不住扑哧一笑,刚才一幕着实有趣,他脸上挨的那一下,与其说是扇,不如说是摸。

“你还有脸笑!”奚管帐冷哼一声,面露怒意,“为什么打架?”

“他们欺负石滇,我看不过去。”奚沐把头扭向一边,不敢与奚管帐对视。

“他们?还有其他人?”

奚沐表情一顿,没有应声。

“还有没有人受伤?”奚管帐厉声问道。

“...还有一个...腿好像断了。”奚沐的回答像蚊鸣般细微。

“你..你都多少年没有闯祸了!我道是你长大了,想不到还是这般胡闹!”

“他们欺负石滇。”奚沐辩白道。

“那也不是你该管的事,以后不许在跟人打架,听到没有!”

“知道了。”奚沐回答,声音闷闷的。

“罚你今晚抄写祖传口诀五百遍,就在灶房里写,明天交给我,不写完不准睡觉。”说完这句话,奚管帐一声长叹,神色难掩疲倦,转身向屋内走去。

奚沐心中暗松口气,只要不禁足,其他惩罚都可以接受。可接下来他爷爷的一句话让他欲哭无泪。

“还有,禁足七日。”

“我还没去散食堂。”奚沐眨巴了两下眼睛,模样颇显无辜。

但这最后的挣扎只是徒劳,奚管帐步履未停,屋内少顷后冷冷传出一句:“明早去,领完之后,七日之内不准出门。”

奚沐撇了撇嘴,悻悻回到灶房。

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平静夜。未多时,又有一对父子找上门来,要找奚沐讨个说法。奚管帐好话说尽,方将此事平息下去。其结果则是,奚沐抄写祖传口诀的遍数又增加了五百遍。

整整一千遍,凑足了一个通宵的罚写量。

直至东边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奚沐才勉强写完。他转了转脖颈,伸了伸懒腰,起身来到院中。

院子里白茫茫一片,雾霭沉沉,可视处不足几丈远。这番诡异景象,像是阴间尚未完全退去,阳间便匆匆而来,滞下漫天大雾。

奚沐打了一盆清水,洗过脸后,恢复些精神,迈步走出院子。

行至路口处,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此人就是昨夜到他家闹事的冯护卫。

在他身后跟着一排长队,约莫有几十人之多,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麻木的表情犹如死尸,游荡在大雾间。

这些人从他身前经过时,奚沐心中已经明白个大概。他们全是部落的苦役,冯护卫应该是押解他们的头目。

这些苦役大多是家有妻孥的普通渔民,因违反部规,被迫与家人分离,去古墓群掘挖运河,常年不能归家。许多苦役直到临死前,也无缘见上亲人最后一面。

“不知这些人能有几个活着回来。”

奚沐感慨道,目送着他们离去,苦役们有如百鬼夜行,悄无声息,渐行渐远,直至最后一人也消失在大雾中。

一阵寒风吹过,奚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急步向散食堂走去。

散食堂门前人影稀落,依稀只见三四个人影,奚沐一路小跑,排到他们身后,静等当班主事开门。

天大亮时分,几个肥头鼓脑的胖主事悠晃而来。奚沐领了三十条腊鱼,半石斗鱼籽,这是他们家半月口粮。

返回途中,奚沐在一个三叉巷口处驻足,略作迟疑,朝着与他家相反方向行去。

不久,一个幽静小院出现在他的眼前,虽说仍是不甚出奇的茅墙茅屋,可院中却纤尘不染,利落洁净。

五六个灰褐色石盆摆放在正屋两侧,里面种着几株茅雁黄,颇有情调。

“张老先生,您起来了吗?”

奚沐在院门外轻唤几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从屋里走出,年逾花甲,想来也早已起床。

“谁这么早?哦,是奚家小子啊,进来吧。”

“张老先生,我有几个困惑,向您请教。”进屋后,奚沐开门见山道。

张老先生干咳两声,奚沐心领神会,忙从布袋中掏出一条鱼蜡放到桌上。桌面上还残留着几根鱼骨以及小半碗鱼籽汤,不知是昨夜的剩饭还是今早的剩饭。

“真是见外,这让老朽很难为情,下回万不可这般客气了。”张老先生嘴上客套,手上却没闲着,以奚沐不及反应的迅捷,将鱼蜡放进一旁木箧里。

他本是部落堂倌的一位教书先生,自诩“冥水部第二博学之人”,这几年赋闲在家,无事便帮人看相、起名,或是解惑,见识颇广。不过找他解惑之人,要懂规矩。

一个问题半条鱼蜡,两个问题一条鱼蜡。

“这两天我甚为忙碌,你要是晚点登门,恐怕就要堵在前面街口了。找我解惑的人,多如我家草墙上的茅草,跟散食堂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这一开口便震得奚沐目瞪口呆,张老先生神色严肃,语气沉稳,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然而奚沐也并非首次拜访,从未在他家见过其他客人。奚沐又想起他家一尘不染的院子,模样之清冷像几年不来一位客人似的。

他在心中忍不住暗自赞叹,能做到信口胡说却面色不改,也是一种本事。这几年老先生的学识不知长没长进,这脸皮倒是长进了不少,他望尘莫及。

“先生最近忙什么呢?”奚沐有心要试探试探他。

“忙的可多了。你要知道,咱们部落当中我的学识居于第二,第一当然是乡父大人了,虽未跟他老人家比过,可我甘拜下风。除他之外,那就是我了。所以别家有个疑难事,总是登门造访,我也只好不厌其烦,一一为之解忧。像是最近,梅护卫家有了弄璋之喜,想让我帮忙起名,这两日来我正为此事苦苦思索。”张老先生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还有吗?”

奚沐的这句话令张老先生表情一滞,嘴角微微抽搐。

奚沐看得冷汗直流,恐怕这些天也就这一单生意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半响之后,老人艰难憋出一句:“你小子知道什么叫弄璋之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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