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楼几重

第十三章 语出惊二人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19-09-10 09:30:29

奚沐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虚弱地坐在木床上,目光涣散,模样呆滞,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

桌上烛火发出黄晕的光,照的房间惨淡一片,也映照了奚沐尖削的脸膛,可依然遮掩不住他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

白如墙上晨霜,白如雱雱夜雪。

石滇手足无措地守在奚沐一旁,脸上布满紧张。

他很清楚奚沐为何会这般失魂丧魄,刚才海岸边的凄惨一幕对他而言,打击太重,不然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模样。想到李老头的下场,石滇心中也是不胜唏嘘。

李老头性情温和,待人友善,从不开罪于人。虽然部落里少有人尊重他,但他却不介意,被人玩味地称为‘李老头儿’也都乐呵呵应下,毫不着恼。

石滇对他同样抱有好感。

李老头膝下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奚沐时常去他家帮忙,劈柴挑水,照拂一二。几年下来,处的跟爷孙一样融洽。

别看奚沐性格刚强,可他也有致命的软肋,那便是缺爱。奚管帐十五年前丧子之后,性情大变,整日里冷冰冰的,对奚沐也不施笑颜。李老头却不同,他是真拿奚沐当自己孙子看待,闲来无事时便给奚沐讲一些神怪志异来听,还教他缝衣做饭,料理家务,甚至于亲手为奚沐缝制了不少衣服。

可以说,奚沐从李老头身上,真正感受到了一位长辈的疼爱。

谁也不曾料到,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在今晚遭逢横祸,偏偏又被奚沐撞见,这番打击怎能轻易消解。回来的路上,他好几次险些跌倒都恍若未觉。万幸有石滇跟在身边,奚沐才能平安到家。

“沐哥?”石滇轻唤了几声,一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他在心中暗自叹息,颇觉心酸。

恰在此时,院子里老旧的木门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石滇透过破败的木窗向院子看去,看见奚管帐跨着快疾的步子,朝屋子走来,脸色仍像往常般阴沉。

只是他的身板不在笔挺,昏黄微光下,佝偻了许多,老态尽显。

进屋后的奚管帐一眼就瞧出了奚沐的异常,急忙询问缘由。石滇不敢隐瞒,将刚才海岸上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全盘说出。

奚管帐听后,皱眉不语,额头上爬满愁苦的皱纹。片刻后,叹了一声:“哎..沐儿有时候就是太过天真,对部落的凶恶远远不知。”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担忧。不知为何,自从奚沐读了禁书,身上就有一种与部落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气质,看待某些问题的想法也异想天开,天真之极。

奚管帐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可免不了提心吊胆,生怕他某一天闯下大祸。

奚沐曾对他作过解释,说这叫书生意气,但这种意气在他看来,无异于一个笑话。在部落中,每个人都在为保命而小心翼翼的苟活,谈什么这气那气,荒谬绝伦。

“部落中哪有什么情面可讲。要想在部落里生存,先要学会谨言慎行,万不可有半点马虎。”奚管帐语气怅然,一脸复杂。

“奚爷爷,这就是咱们的命对吗?咱们只能认命。”

奚管帐略感诧异,想不到呆头呆脑的石滇,看的倒挺透彻。他点点头,沉声道:“没错,咱们只能认命,整个冥水部都是为乡父效力,他是咱们冥水部落头上的唯一一片天。”

提及乡父,奚管帐的神情变得极度地不自然,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令一旁的石滇咋舌不已。

突然,一道沙哑的嗓音在两人耳畔响起,声音中夹带着些许迷茫。

“为什么一定要认命?”

石滇先是一愣,旋即喜上眉梢,兴奋叫道:“沐哥!”

奚沐两眼依然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句话不是从他口中飘出。不过停顿了几息,他再次追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认命?”

奚管帐与石滇怔怔地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这句话要是被旁人听去,又要招惹一桩泼天大祸。

“为什么一定要认命?”如同一道催命咒语的低声呢喃,又一次响起。

“沐儿,休要胡说。”奚管帐低声喝道。说罢,一阵酸楚涌上他的心头。

他也不想认命,可不认命又能怎样呢?在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邪术之前,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思及至此,奚管帐感觉到一股子热血咻咻地在血管里汹涌。

“我没有胡说。我们这些人在部落里算什么?乡父家养的奴隶?为什么只能沦做囚奴,才可以活得下去!”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石滇忍不住插嘴道。他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从未对此有过质疑,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仅他这样想,冥水部落的人几乎都这样想,就好似鱼儿活在水里,看上去没有什么道理,但其本身就是一种道理。

“冥水部落人丁近万,皆是母胎生养,凭什么乡父一家生来就高人一等,为何不能平等相待?”

“嘶..”石滇倒抽一口冷气。

奚沐此刻已从消沉的状态中彻底清醒,一扫悲痛之色,眼中精光湛现:“部规开篇第一句就是,部落之尊,天之道,地之行,人之父。真是可笑!真是可悲!真是可叹!”

“住口!”奚管帐脸色骤变。

奚沐不顾奚管帐的喝斥,自顾自道:“我们到底活在了怎样的世界中。乡父惟尊,其外皆奴。部落众人不以此为羞,反引为煌煌法理,奉若圭臬,委实愚昧无知!如此法理,简直贻笑千古!早已湮灭的上古世界也比而今开明万倍!”

石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脊背泛起丝丝凉意,皮肤上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屛住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喘。

“自卫灵王登基,天下定,社稷固,四海安。朝野百官上下廉明,坊间百姓左右亲睦,治下一派欣荣,万象更新。其安民定邦乃有三公,【同】为一公,【齐】为一公,【均】为一公。等而待之是为同,法不阿贵是为齐,薄厚皆一是为均。此三公上对王公贵胄,下对百姓黎民,无一幸免。故卫灵王之后,国业永昌!这是记载在《秋记•君王册》的一段话,讲的是南广朝代一位贤君的仁治。岁月大步流星,迈步不止,为何目今我们的活法却不进反退,究竟是何道理?”

“后世还有相关语论,譬如《恒阳经书》,里面也有【世间万物,无有高下】的说法,这是本记述北陵朝代旧闻的禁书,还有《古君列传》中的【和治诸郡,万民平均】,都是在讲述上古世界的圣明仁治。”

“还有,闾邺朝代也有类似诗文:

草履束带棉布衣,

荊妇巧炊侍暖席。

九州庸人何须渡?

苍天白日与民齐。

连苍天白日都与民平齐,为什么生在冥水部落,只能沦为奴隶?”

奚沐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词险些让奚管帐与石滇听傻,两人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像两尊干巴巴的泥塑,一动不动。

微弱的烛火将屋内照个半亮,三人神情各异,陷入短暂的沉默,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奚沐是说得有些累了,奚管帐与石滇是无言以对。

咕噜——

石滇紧张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轻微的声音却在诡异气氛中显得十分突兀。

不知是不是被这道声音惊动,奚沐缓过神来,朗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奚管帐与石滇脑海中彻底炸开。

两人被这句话震得齐齐后退,面无血色,目露骇然。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奚管帐终于倒过气来。

他落寞地摇了摇头,脸上愁云密布,缓缓说道:“够了,石滇,天不早了,你先回去。”

“哦,好。”

撂下这句话后,石滇拔腿就往门外窜去,此刻只恨父母少给他生了几条腿。再呆下去,不知这颗饱受摧残的小心脏还能不能经受得了。

屋内顷刻间只剩一老一少。

少年看着烛火。

老年看着少年。

奚管帐神色复杂,忽地觉得他这个孙子,生分而又陌生。

“有些话可以心中想,但绝不可以口中说。除非有一天,你真正有了资格有了实力,再说不迟。可要想在咱们部落混出头,以你嫉恶如仇的心性,恐怕没有半点机会。在说就算出头,也是在乡父手下混饭吃,这不是咱们奚家想要的。唯一能可以指望的,只有禁书里的邪术。在没有学到邪术之前,只能忍,知道吗?”奚管帐语重心长道,

“哎..邪术。”奚沐幽幽一叹,“犹如水中云月,看到摸不到。”

“那是咱们奚家唯一的指望。我老了,咱们奚家以后就靠你了。有一点你要牢记在心,杀父之仇,万不能忘!如今你李爷爷被小乡父打为苦役,又添一笔怨帐,新仇加旧恨,以后找乡父一家慢慢清算!”

奚沐心中一凛,紧锁的眉头倏地展开,眼中射出两道精光。

“乡父。”

他轻声说道,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寒厉。

夜色融融,烛火隐隐,冥水部落一片悄寂。

只是这个夜,似乎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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