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隔着有点距离，所以一开始我还没有觉得有啥不妥，但细究就觉得很蹊跷，围着这口红漆棺材的都是些男性老者，全是佝偻着背的侏儒，身高也就一米二三的样子。数量大概有十几个，仿佛现实版的七个小矮人。
天色昏暗，引魂锣哐哐哐像是野鬼在嘶叫、再加上如血般猩红的棺材，就让围着它这群侏儒小老头，显得格外诡异。
地图上并没有显示村落的存在，它就像被遗忘掉了一个族群。
我顿了顿，心中再琢磨该怎么办。
大概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缘故，见过的、听过的古怪的事情，也比普通孩子多，所以我胆子也大不少。
性格使然，让我最终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另外一点，这荒郊野岭，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又饥肠辘辘，哪怕到村子里讨要一碗水喝呢，也总比在破道观里吹西北风要强。
我沿着一片竹林，下了山坡。就在下山的路上，那群侏儒小老头，点起了火把，火光把每张脸印的通红，平添了几分不祥的征兆。
我越靠越近，才发现，长者们的口中还在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音符。龙门山少数民族多，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和风俗，这也很正常。
我放慢了脚步，要等着他们把出殡的事情做完，再上前交谈。可没料到，我踩断了一截枯枝，“咔嚓”一声，引来了那群人的注意。
十几个人唰的一下把脑袋转了过来，阴恻恻的看着我，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停下来脚步不敢往前，双方就这么对峙着，这些老头从各个方向望着我，我就像处在聚光灯下浑身不自在。
我们也就相聚三四十米，火光影影绰绰，让那些侏儒的脸瞧上去阴森森的，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学古生物学的对骨骼、器官什么的都特别敏感，而这些侏儒鼻子超大，两眼的间距也超过了常人，他们的手臂很长，差不多快要到膝盖，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我们汉族人。
不对，连少数民族的也不像。
我不说话，他们也不说，氛围就显得很古怪，停顿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打破僵局，老是就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
“嗯——，你们好，我是路过的，想问问这个村子里有小卖部吗？”
“......”
没人回答我。
我不禁有些尴尬，“或者——，能不能给我一碗水喝。”
那些人依旧面无表情的望着，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哑巴，根本不会说话。
我进退两难，就在这个时候，领头的那个开口了，“你是不是姓吕？”
“啊？”
那老头话只说一遍，然后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空气里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问题问的我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这其中还另有什么深意，该撒谎还是实话实说呢？
“我不信吕，我姓张。”我最终讲道。
老头环顾四周，和剩余的那些侏儒交换了眼神，似是在确定什么玩意儿，紧张的气氛也稍微松弛了一点，然后才向我招招手，“小卖部没有，但是热水有。”
老头的语气很冰冷，虽说是应承，但却依旧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我搓搓手，气节在这个时候是不重要的，因为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浇透了，浑身直打哆嗦。
“来吧，”领头的老者，冲我招招手，“去我家，我倒水给你喝。”
那口红色的棺材停在中间，老者点点头，“晚上再来吧！”
嗯？这老头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刚刚才说要倒水给我喝，怎么转瞬间，又变卦了。
周围的那些人转身、一摇一晃的朝后走去，这才意识到，其实老者是和他们说的。
出殡这种事儿那么随意？说停就停下来了。
“你跟我走吧。”老者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就成了一个牵线木偶，只能跟着老者继续往前。
走了大概三十多米就到他家了。
这是个很简陋的家，树枝编成的篱笆墙，院子里是泥巴地，只有一间泥巴房，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泥巴房里突然冒出了光亮，原来里面还有人住着，不过不是电灯，而是煤油灯。
我吓了一跳，龙门山虽说荒僻，但都通上电了，这么艰苦的村庄，我倒是第一次见。
门后闪过了一张脸，一张少女的脸，被火光印的通红，她一直在看着我，被我发现了之后，滋溜一下闪到了门后面。
我和老头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老头做了个手势，那个少女立马背过身去，打开锅盖，里面蒸汽腾腾，水一直在锅里烧着。她用一个海碗，给我装水喝。
“不用太满。”我说道。
老头摆摆手，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孙女，她听不见的。”
少女把水端过来放在桌子上，一直在偷偷看我，她的模样很端正，身高也正常，五官很合理，要不是老头说这是他的孙女，我都怀疑，她是被拐带来的。
果然是深山出俊鸟，柴门育佳人。
可惜了，竟然是个聋子。
我浑身湿透，打了个冷战，端起水来喝了半碗，驱散了寒气，舒服了不少。
“你怎么会到这来？”老头问。
我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来搪塞他，老头却自己把话题转移了，“我姓尔苏，我们这个村的人，都姓尔苏，所以叫尔苏村。”
“哦！”
尔苏？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姓。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上就在我家住好了，山里的夜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出去的。”
自打进入这个村子我就觉得古怪的很，留下来肯定不是上策，但尔苏老头说的也没有错，现在赶回乡里走翻过两座荒无人烟的深山，危机四伏是肯定的。我有点进退两难，寻思了半晌，决定还是留下来的。
尔苏老头见我点头，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又冲着他孙女做了几个手势，他孙女从里屋拿出一套被褥来，紧接着用椅子和木板搭了一个简易的床出来，再将被褥铺在了上面。
山里人淳朴，赶上打猎、巡林错过了营地借宿老乡家，也是常事，我倒是也没觉得啥不习惯。吃了两根尔苏老头给的玉米棒子之后，便躺到了床上。
既来之则安之，至于后面还有什么古怪，那就待会再说吧，先让自己体力恢复了才是王道。
山村里没有娱乐，天一黑大家都睡觉，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只有山风在呼呼刮着。
我钻进被褥，有股霉掉的味道，想着这个古怪的山村，还有我二叔的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吵醒，门外又响起了敲锣声，我这才想起来，村里还停着一口红漆棺材咧。
老头已经不见了，我蹑手蹑脚的站了起来，家里没有人，别说老头，连他的孙女也不见了踪影。我走到门边，顺着门缝望出去，停棺的地方，围满了人，比傍晚时分要多很多，下午只有老头，现在多了许多女人和孩子。
他们都换了新衣服，身上挂着铃铛，女人的头上还带着头饰，像是苗族人的银饰品，叽叽哇哇不知道对着那口棺材才说些什么东西。
这些女人和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细想之前跟着尔苏老头回家时，他孙女突然冒出来这一出，想必她们也是躲在各自的屋子里。
我觉得有点瘆人，她们在黑了吧唧的屋子里也不点灯，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而我这个陌生人却浑然不知。
又观察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蹊跷，整个村落竟然没有一个壮年的男子，要么是妇孺，要么就是老头，男人都上哪去了。
“锵锵锵”锣声又响了起来。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面具上沾满了毛发，浓密无比，这不就是一张猴脸嘛。
我不敢眨眼，这个人身上画着一条条的斑纹，身后还披着一件用竹编支撑起来的像翅膀一样的外套，左腾右挪，上下蠕动，扇动着双手，蹦跃跳动，我的心一抽——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图腾，也有自己独有的舞蹈，这些传统和他们的文化息息相关，尔苏村在出殡的时候，他们围着棺材跳的这段舞蹈，不就是在还原猴面蟒飞升的那个场景吗？！
我的第一反应是来对地方了，是凶是吉还不知道，然而紧接着，随着那个舞者的舞蹈，红漆棺材竟然轻轻地晃动起来，愈晃愈烈，棺材盖从里面被推开了，然后从里面竟然爬出来一个湿漉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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