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好像也觉得不对劲，寻机悄悄靠近我，有些怯怯的对我低声道：“小掌柜，这地方这么怪，会不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啊？”
我瞪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心中也有些吃不准。
金老头看起来确实有些古里古怪，加上这府上也极为反常。
难道是？
下意识的，我忽然就想起养父跟我提过的“鬼宅”一事。
此时，我心中不免暗自打了一个激灵。
莫非这是“阴人请棺”？
早年前，养父便跟我讲过，关于阴人请棺的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请棺”，就是求棺的意思，阴人请棺，也就是死了的人来求棺材。
养父说，阴人历来都是向做棺材的手艺人求棺，一旦被他们盯上，躲是躲不过去，其中祸福就要看命里造化。
他说，这类事情在古时候是时有发生之事，阴人来请棺材也是有原因的。
他老人家说，人活着，有家便能安身。而死后，有棺材才能安魂。
人有阳寿，死后亦有阴寿。
有的人死后没有棺椁，到了阴间地界，就如同无家可归的野狗。从此，没了落脚之处，很容易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运气造化好的，就早点入轮回，得个解脱。运气不好的，就留在阴间受尽欺凌，直到阴寿殆尽，才能进得鬼门关断轮回。
所以，在阳间棺材铺里，偶尔就会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夜里前来索要棺材，便是阴人请棺之说。
想到此处，我不由看了看金老头的背影，但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估计也是自己多虑。
金老头不过只是要求给棺材上漆而已，倒谈不上请棺之说。
我正思索间，金老头沉声吩咐我跟小三子在院里等候，不要随意走动。随后，他就去了后堂。
我跟小三子眼对眼，又不敢乱动，只得坐到一旁的石台子上静候。
小三子疑神疑鬼的环视一圈，吞着口唾沫，有些结巴的对我说：“小，掌柜，一会，做工完你可，要带着我。”
我故作镇定，白了他一眼，对他说：“你怕个啥，别自家吓自己，再说，自古鬼怪历来都不犯木匠，我两人又没做啥亏心的事，怕个啥？就算即便是....。”
话还未说完，金老头就不声不响的从后堂里走了出来，我只好止住话，尴尬的朝他笑了笑。
金老头扫了我跟小三子一眼，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二人谁是做棺主手？”
小三子眼神望向我，我慢悠悠站起身，心中有些发虚的朝金老头点头道：“我是！”
“随我到后堂来吧。”金老头说完，头也不回自顾的走了。
我定气迈开脚，只走出两步，小三子就快速移到我跟前，摸着头低声道：“小掌柜，我，我，也跟你一起去。”
瞧他这副模样，我寻思，八成是剩他一人在这里，心中害怕，本来，我也想答应他。
可这金老头人老，耳朵却挺尖。他闻声，回过头，冷眼瞪着小三子便说：“你不可一同进来，出去等着！”
我知道这是人主人家的规矩，只好用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听主人家安排。小三子无奈，极不情愿的又规规矩矩坐了回去。
跟在金老头身后，我一直忐忑不安，不时左顾右盼，生怕突然从哪里冒出个什么鬼影子出来掐我的脖子。
我胆子不算小，只不过到了这里却也免不了疑神疑鬼。
待穿过几座假山，金老头停下脚步，恭恭敬敬的立在一间屋子外，侧过身对我说：“这是我家小姐闺房，你既然是做棺主手，且随我进去定量，但需记住，不要言语惊扰！”
我点头称是，不过，这会，我反倒纳闷了，棺材上油漆怎么还要定量？
金老头见我发愣，便在旁催促，我无奈只好跟他进了门。
刚进到屋子里，老远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顿时令人心醉神怡。
我心想，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就是不一般，长这么大，也算是头一次进了女儿家的闺房。
我胡乱的想着，不觉间已经来到金家小姐的床前，照例，我俯身跪了下来，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尊敬，毕竟我乃是个外人。
但凡做棺见死者遗容，必要三叩见礼，这些都是规矩。
礼毕，我抬起头来，看着平躺在床上的金家小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瞬间，我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重重的刺了一下。
也不知是为何，先前在院子外的那点恐惧感也渐渐随之烟消云散，反而心中开始感叹起来，几乎情不自禁。
这金家小姐简直就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看不出一丝死气，反而有些活灵活现的模样：粉嫩的脸蛋儿上泛着点点红润，坚挺的鼻梁下挂着一张娇美的红唇。
实在是太过美丽娇艳，简直无可挑剔，我几乎有些看傻了眼！
心中迷迷糊糊叹道：“要是能娶得她这样的女子，那该有多好啊！可为什么就这么早死了呢？”
金老头见我发愣，又在旁咳了几声，我顿时惊醒，尴尬的爬起身来，手忙脚乱的准备定量。
定量一词，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有个特别的雅称叫做“测请如意，描棺修绘”。
一般只有极少数人才会要求，其实里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基本也就如同裁缝做衣服，要分个尺寸大小、五颜六色出来。
简单说来，就是估摸死者需要的棺材大小，遵照主人家意愿，选什么棺木，以及棺面是否需要其他特定修饰等。
我不知道金老头为什么要让我如此，但也只好老老实实的照做。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就模模糊糊的瞧见，躺在床上的金家小姐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行了，不必定量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金老头拉着出了门。
于是便迷迷糊糊的回了院子。
小三子早就等得不耐烦，见我终于出来，老远就将我拉过去。
“可，吓死我了，小掌柜，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
我用力摇了一下头，难道刚才是我眼花，金家小姐的尸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眨眼眼睛？
这时，金老头在一旁招呼，带我同小三子来到一副上好的棺材前，用手指了指。
我便也不再想，当即就跟小三子开始忙碌着上起漆来。
几乎是一刻未停，直忙活大半天才算完成，仔细检查一番后，我照规矩请来金老头查看。
金老头看后十分满意，付了钱。
接着，他便说，夜深了，不宜出门。于是就安顿我跟小三子去客房休息。
临走时，还特地嘱咐，叫我们夜里不要随意出来走动，明天一大早自顾离开便是，不用跟他通报。
我心里纳闷，这老头一番话甚为古怪，大半夜的谁会闲得没事跑出去溜达？
反正有地方睡，哪管那么多。
于是懒得搭理他，左耳进右耳出，进屋倒头便躺在床上。也不管在旁一直念叨他表妹的小三子，不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股香味儿飘来，我慢慢睁开眼，发现四周全是层层雾气。
而在我前面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倩影，背对着我。
我心中猛一惊，这味道似曾相似，莫非是她？
还没等我开口问，那倩影忽然转过身子，这一刻，我心中一动，这正是金家小姐！
她朝我腼腆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在我刚要准备开口说话时，身子突然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我猛地一惊，再次睁开眼，却见小三子正摇着我的头，嘴上喊着：“小掌柜，小掌柜。”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不过，感觉却如同真的一般！实在是有些意犹未尽。
小三子见我还在发呆，又晃了几下我的脑袋，结巴着说：“小掌柜，俺要回去，你干脆，同我一起走。”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大半夜的，闹腾啥劲，王八羔子蛋，明早回去不行吗？”
可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背上就好像一凉。
反正这府上也奇怪，早走早安心。于是，便答应同他一起回去。
小三子当即取来一盏灯笼，就同我悄悄的出了府门。
一路上，四周静得出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揉着有些发花的眼睛，跟在小三子身后。
闲来无事，我便找小三子聊起他表妹的事。
我知道这小子，对他表妹是一往情深。可一路上，我问小三子话，他都只答，回去再说。
弄得我心中十分不快，总觉得，小三子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要换做平时，他铁定是话匣子包不住，更何况还是谈及他表妹。
我望着灯影静静的走着，此时，调侃的兴致全无，也只盼着早点回铺子里休息。
夏季的深夜无比凉爽，比起白天的酷热自是天上地下。
不觉间，已经绕过一道山林子。突然，迎面树林里，隐约飘来两盏灯火。
我冷不丁儿的挤眼一瞧，不由喘了一口气，原来是几个过路人。
不过，远远看上去，样子倒有些奇怪。
待他们走得近了，我才看清楚，来人一共有五个，其中有四人正抬着一口棺材。
我心里寻思，这么早，应该是哪家发丧的队伍，只不过，这时候碰见，难免让人有些不舒服。
于是，我推了小三子一把，示意他快一点绕过去。小三子没有理我，此时，这五人正好同我擦肩而过。
出于好奇，我转头撇了一眼。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暗的原因，始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不过，他们抬的这口棺材，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在棺材盖子的正中间，居然露出一个碗口粗的破洞，分明是一口破棺！
哪有人用口破棺材下葬的道理，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人跟养父不同，遇到不明白的东西，总想问个所以然来。
出于好奇，我便随口问了来人一句：“棺材盖破口，你们怎么视而不见？”
小三子闻言，没有说话，只把灯笼照过来，光线正好就停在那棺材破口的上面。
听到我的话，这几个人无人应声，只停下脚步，原地发愣，我正一头雾水。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猛地凑到我身旁，挤着嗓子缓缓地说：“我正是要去找做棺材的人，你是也不是？”
他的这一举动，把我吓了一跳。
我心中暗想，这些人难道不是发丧的队伍？怎么还要寻起做棺材的人？只怕是这当中有什么古怪！
于是，我下意识的侧了下身子，想看清楚来人的面目。
可那灯笼的光线，似乎总是在跟我作对。灯光的一侧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一直照不过来，始终也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脸。
但，也就是这么一下，我心中顿时就犯起怵来，暗暗惊道：“糟了，不对劲，那不是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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