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白衣女子在花果山寝食不安地待了整整一天之后,仍跟往常一样,深夜回得山洞,取了些糕点递给楚依,便要去睡。
楚依见她心事重重,自是明白所为何事,于是故意开口道:“明日便是悟空回程之期,你可知道?”
白衣女子稍微一愣,随即故作镇定道:“如此大事,我自然知道。”
“你打算…如何与他相处?”楚依试探性地问道。
“如何相处,便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白衣女子面无表情。
“他生性倔强不羁,一时怕是难变心意,你若是爱他,切莫操之过急,惹他恼火。”楚依担心白衣女子爱之心切,无端生出些是非来,才如是说道。此话看似劝说,实则警告。言下之意,你若是心术不正,妄想如欺我一般去欺悟空,断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无须你多言,我自有办法!”白衣女子毫不领情。
楚依见白衣女子固执而不依劝告,便故意激将道:“纵是你有万般法子,就算得了悟空之心,也是枉然。”
白衣女子闻言一惊,随即故作一脸镇定道:“此话怎讲?你休要胡言!”
“悟空已身在沙门,便不该再有儿女情长,你如此行事,岂不害了他。”楚依试图劝说白衣女子。
“住口,我爱他都来不及,又怎会害他!”白衣女子微微有些发怒。
“悟空现已为佛主亲封之斗战胜佛,你若真心爱他,便该藏了私情,让他弘扬佛法,成就一生。”楚依继续苦口婆心。
“你这俗女懂得几何?也敢在此与我大言不惭!爱便是生生世世长相厮守,若是彼此分离天各一方,那爱之意义何在?”白衣女子质问楚依道。
“爱是得到,也是舍弃,若是只求得而不能有所舍,便不是爱。此番你舍了私情,成就彼此,才是爱的真意所在!”楚依说出了自己对爱的理解,希望唤醒被情爱谜了心窍的白衣女子。
“你这俗女休要妖言惑我,什么舍不舍得不得的,我听不懂!”白衣女子不耐烦道。白衣女子确实不懂楚依所言,她若是懂得,也不会如此行事了。
楚依见此情景,只好转而解释道:“悟空身在沙门,便不再有生生世世长相厮守之权,不论我与悟空,还是你与悟空,皆是孽缘,迟早会被佛主所察觉,到那时,不但没了生生世世,只怕千年修行也会毁于一旦。无论你爱悟空有多深,其结果也不过是毁了彼此,自当及早舍弃才对。”
白衣女子闻言心下一慌,却马上为自己壮胆道:“住口!纵是孽缘又何妨?此番悟空回来之后,我便与他隐身花果山,从此不问世事,不争名利,佛主断无发现之理!”
楚依见白衣女子心意已决,自知多说无益,只得无奈道:“既是孽缘,当断则断,若是执迷不悟,终有一天,你会追悔莫及!”
“住口!我不要你来教训!”白衣女子目露凶光,她被楚依彻底激怒了。
楚依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多费唇舌。
白衣女子愤愤地甩袖而走了,楚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似乎看到了一个悲哀的结局。
古往今来,一个“情”字,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身首异处;多少红颜薄命;多少英雄折腰。可尽管如此,后来者却也少有以此为鉴,见情止步,反而纷纷不记古训,一个个前仆后继,重蹈覆辙,大有赶超先辈之势。究其缘由,皆因陷入情中,难以自拔,从而迷了心智,不辨是非。所以,情之美好,自不必多言,也正是因为情之美好,才使得众生为求美好而不顾一切。且看古今为情所动者,多少人英勇无畏,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多少人委曲求全,即使众叛亲离也无怨无悔。茫茫红尘,芸芸众生。世界如此广阔而纷繁,顷刻间便凭添情事无数。有情者,乃为幸事,但也不可一概而论,有些孽情,不要也罢。若是彼此倾心,且符合伦理道义,自是好事;若是孽缘,便不必强求,当及早抽身,莫误彼此。
总而言之,一切情缘乃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之事,均强求不得。倘若如此白衣女子一般执迷不悟,到最后只怕会独吞苦果,万劫不复。
白衣女子最终能否迷途知返,从而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我们拭目以待,且充满期待。
福陵山云栈洞。
是夜,雪雯彻夜未眠。只要想起八戒明日归来,她便满心欢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一年间,她勾着指头日盼夜盼,盼走了离别,盼来了重逢,眼看着这日日思念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她怎能不高兴呢?
翌日清晨。雪雯早早便起了床,叠好床被,将屋子里外打扫干净,还做了八戒最爱吃的糕点放于锅里。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便换上一身漂亮衣服,又特意梳妆了一番。她久久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左看右照,直到自己都险些被镜中人的美貌所倾服之后方罢。她一脸满足地离开梳妆台,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云栈洞口,一边做些针线活一边盼着八戒早点回来。
“整整一年不见,我天天念想着天蓬哥,不知他有没有时刻想着我?天蓬哥一向重情重义,他一定也在想着我。”“天蓬哥在天上天天吃斋饭,怕是消瘦了不少,回来一定要天天煮好吃的东西给他吃。不过他那么胖,瘦一点也没关系。”雪雯想到此处,不由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大锅子,那锅子里装着八戒最爱吃的糕点,“他一定嘴馋了吧,到时见得锅里的美食,定会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阵狼吞虎咽。”雪雯想到八戒吃东西的模样,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雪雯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不知我这一年可有变化?如有变化,希望他更喜欢现在的我,我今天特意花心思打扮了一番,希望能得天蓬哥欢心。”
雪雯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心里自然跟吃了蜜糖一般甜蜜,幸福不经意间便撒满了一脸。她不时仰起满是幸福的脸庞,看向天空,期望天空中,有天蓬哥踏着祥云,一脸欣喜地朝着自己奔来。
命运这次没有捉弄雪雯,她的期望很快便实现了。万里晴空之中,八戒踏着七彩祥云,一脸欣喜,朝着雪雯疾行而来。
雪雯见状喜出望外,慌忙站起身,快步走到洞外的空地上,清声唤道:“八戒哥!”
八戒站于祥云之上,不住朝着雪雯招手:“雪雯妹子,俺老猪回来啦!”
顷刻,八戒便疾行而至。他急不可耐地按下云头,快速走到雪雯面前,他看着雪雯的眼神里饱含柔情,温语道:“雪雯妹子,让你久等了!”
“只要能等得八戒哥回来,便是等得再久也无妨。”雪雯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衣角。
八戒见得雪雯模样,大为动容,他上前一步扶住雪雯的双肩,怜惜道:“雪雯妹子,一年不见,你消瘦了许多。”
雪雯缓缓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八戒:“八戒哥,你也瘦了好多,想必是这一年来日日斋饭,坏了哥哥胃口。”
“还好,还好,我老猪走到哪儿也亏不着自己的肚子,隔三差五都会去偷些肉吃,比我大师兄和三师弟的伙食好多了。”八戒一脸得意。
雪雯莞尔一笑,娇声道:“就数你鬼名堂最多,你就不怕被佛主发现了?”
八戒拍拍自己的胸膛,胸有成竹道:“佛主轻易发现不了,我偷吃这么多年,也没让佛主发现过几次。再说,我老猪就偏爱这一口,佛主也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发现了,也顶多口里责罪一番便罢,断不会将我如何。”
“如果看来,八戒哥定是深得佛主欢心,佛主才会如此偏爱哥哥。”雪雯语气里充满了钦佩。
“那是自然。”八戒神情间满是得意,说完后挽着雪雯道:“雪雯妹子,这外面晒得慌,我们去屋里祥叙。”
刚走到洞口,八戒便问道一股熟悉的香味,心下大悦,立刻道:“雪雯妹子,你煮了什么好吃的?”
“当然是煮了八戒哥最爱吃的。”雪雯两眼放光。
八戒不禁咽了咽口水。
“想必八戒哥饿坏了吧,快些坐下,我端与你吃。”雪雯说完,拉着八戒坐到桌边,然后转身往灶边而去了。
“是,是有些饿了。”八戒目不转睛地看着灶边,又咽了咽口水。
很快,雪雯便将几大盘糕点端了上来。
八戒早已迫不及待,立刻埋头大开杀戒。哪料刚吃一口,便捂着嘴惨声叫道:“哎呦哎呦,这可烫死我了。”
雪雯闻声回头,见八戒正捂着被烫的嘴巴,忍俊不禁道:“你慢些吃,这里有没人跟你抢。”
八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开吃。
雪雯看着八戒大快朵颐,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吃得格外舒坦,心里那股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比自己吃着了美食更甚百倍。
八戒一边吃着,口里还连连赞道:“嗯,好吃,好吃极了,雪雯妹子不仅美貌无双,这做饭的手艺更是一绝。”
雪雯听得八戒称赞,心下欢喜不已。她渴望八戒的赞扬,只要能得他几句称赞之言,便是再苦再累雪雯也觉值了。
“八戒哥过奖了,雪雯自知手艺平平,不敢妄言一绝,只要哥哥吃得舒心,便足矣。”雪雯嫣然一笑。
八戒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赶紧道:“雪雯妹子,你别光站那儿看着,你也来吃。”
雪雯摇摇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快些吃吧。”
八戒抬头望了雪雯一眼,只此一眼,他的眼睛便再也舍不得离开雪雯。这一年不见,八戒觉得雪雯越发漂亮了,漂亮得让他忘记了眼前的美食。八戒看着看着,一时竟看得入了迷。
料想那雪雯本是世间少见的绝色美人儿,加之今天为迎接八戒归来,特意梳妆了一番,更是美上加美,美得颠倒众生。何况此刻她倚门而立,笑靥如花,外面的阳光从门缝里钻进来,映衬着她秀美的脸庞,红通通的,如蟠桃园里熟透了的桃子,分外撩人。任是谁瞧见了这般情景,也会怦然心动。
当然,令八戒着迷的,除了雪雯无双的美貌,还有她的善良贤惠和无限柔情。在八戒眼里,这便是“秀外慧中”、“蕙质兰心”等词语的最好诠释。
雪雯见得八戒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便浅声道:“你趁着热乎,快些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雪雯妹子,你真美。”八戒由衷道。
“你净说瞎话。”雪雯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心里却喜不能禁。
“没瞎说,没瞎说,妹子今天穿得好生漂亮,特别美。”八戒重复道。
雪雯低头不言。心下自然欣慰,只要八戒觉得美,便不枉自己一番梳妆。
八戒见雪雯不语,便憨憨地笑了几声,继续埋头海吃。
八戒心里美滋滋的,越吃越觉得好吃,一口气竟吃了三大盘。究其缘由,乃是心情好了,胃口也便开了。他的心情确实很好,心窝子里尽是高兴,简直美不堪言。此番美人作伴,美食入口,岂有不美之理?
待八戒吃完之后,雪雯将食具收拾完毕,便问起了此次重回西天之事。
八戒将此行所历之事粗略述了一遍,只道是此次佛主巡寺一如往常,佛主也未觉有异。待佛主巡寺完毕之后,三位师兄弟各怀心思,一刻也未及停留,便心急火燎地下了凡尘。
八戒说完之后,似有所思,便轻声道:“雪雯妹子,有些话一直在我心里,不知该如何向你言说才好。”
雪雯见得八戒一脸严肃,稍微一愣,道:“八戒哥,有话你直说便是,雪雯自当洗耳恭听。”
八戒看了雪雯一眼,欲言又止。
“你倒是说呀。”雪雯急道。
“雪雯妹子,我…我…”八戒支支吾吾。
“八戒哥,你平日里少有如此磨蹭,莫非是此去西天出了何事?”雪雯不由心下一紧。
“与此去西天无关。”八戒立刻否认。
本已一头雾水的雪雯,闻言更加迷惑了。
“雪雯…雪雯妹子,我…我已身在佛门,此事……你可知道?”八戒吞吞吐吐,总算把话说了出来。
雪雯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是如何…如何看待此事?”八戒依然吞吞吐吐。
“我不在乎。”雪雯一脸平静。
相比雪雯的平静,八戒却激动万分,他激动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追问:“你不在乎?此话何意?”
雪雯略微思考了片刻,娓娓道:“八戒哥,你稍微一想便可明白,我乃一介凡尘女子,不过是个百年之身。你我之事,只需瞒过佛主三月,地上便已过了百年。只消瞒过百年,佛主便永无知晓之日。今生之后,我重入轮回,八戒哥重归佛门,此事就跟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所以,我不在乎八戒哥是否身在佛门,只要今生今世,能得哥哥真心以待,雪雯便知足了。”
迫不得已之下,雪雯撒了一个谎,一个善意的谎言。
八戒闻言,略一琢磨,觉得雪雯之言在理,心里暗叹:“还是雪雯妹子心思慎密,比我老猪想得周全”。随即抬头看着雪雯,坚定地说道:“雪雯妹子,我老猪对你之心,天地可鉴,若是有半分虚假,自当……”八戒为表真心,正欲起个毒誓,却被雪雯及时捂住了嘴。
“八戒哥,不要,我相信你!”雪雯深情地看着八戒。
八戒一把将雪雯搂入怀里,紧紧相拥。
“都说牛郎织女痛苦,一年只得相见一次,此番我算是体会到了。”雪雯拥着八戒,柔声感叹。
“依我看,他们倒也幸福,一年有364天都被对方思念着,好生幸福。”八戒想及自己的幸福,便将心比心,强加于牛郎织女身上。
雪雯将八戒抱得更紧了。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八戒与雪雯小别重逢,自是满心欢喜,万般恩爱。此处不再多加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