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我就找到老舅,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是丫头种在你胸口的?”
我点点头。
老舅让狗子仔细看看,那图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狗子那放大镜看了半天,才嘟囔道:“像条红色的蛇,却长了个人脑袋。”
老舅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烛龙。”
他沉吟片刻,又在我身上摸捏了几下,才忧心忡忡让我最近一直跟着他。
他说烛龙是凶物,一般人服不住,也不知道那丫头是真心喜欢我,还是有心害我,怎么会给我留这么一道纹身?
我当时有些郁闷,要不是看着老舅待我像亲人一样,真想顶他几句。
忘芝为了我宁肯身死魂消,怎么可能害我?
可事实证明,老舅说得没错,不是所有人都能扛得住龙!
《平鬼策》的事我跟谁都没有提起,那是忘芝临死前交到我手里的,而且再三叮嘱,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对那本书没有任何兴趣,忘芝都不在了,那个戏服女人也跟着一起魂飞魄散,还平个毛的鬼啊?
县中学已经开始分科了,可我已经没了再去学习的心思。
索性跟爷爷直话直说,说我想跟着老舅学点本事,这社会只要有本事,饿不死人的。
爷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比起守着庙过一辈子,辍学并非不可接受。
老舅倒是有些嫌弃,他说我是全阴命格,本身就是招阴的体质,虽然被招进庙里当了童子,可庙都没了,谁来庇护?
可禁不住我死赖活赖,这才时分不情愿的答应了。
我接到的第一个案子,是一起惊天大案。
老舅不喜欢这么称呼,把自己弄得重案六组似的,晦气。
可我喜欢,而且还用一个笔记本详细记录下来,毕竟十多年的应试教育已经深入骨髓,在我眼里,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分析学习推理研究。
比起木讷寡言的狗子,我就机灵多了,鞍前马后伺候殷勤,老舅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这天我正跟着老舅学符,刚化开一块朱砂,狗子就跑了进来,说门口来了好多人。
一位气质端庄,眉眼俏皮的少妇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青壮小伙。
“是朱大师吗?”
老舅有些不高兴,不论是对少妇的口气,还是身后那些人,“不在!”
“我是张万林的……”
“不在!”
“朱大师……”
“来子,送客!”
我是头一回见老舅发这么大脾气,平常待人接物都是和蔼可亲,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我一转身的功夫,他就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我登时心领神会,出门时悄悄塞进女人的大衣兜里。
女人当时没有察觉,只得恨恨走了。
我问老舅到底咋回事,他却笑而不语。
直到当天夜里,大门被推开,白天出现的那个少妇再次登门。
少妇二十出头,容貌秀美,气质出众,怎么看都不像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朱大师,救命啊!”
老舅把她让进里屋,问有没人跟着,她说自己饶了几个弯,把身后的人甩了,这才来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白天来的那些人里,有人不怀好意。
老舅没有理会女人的哀求,倒是冲我说道:“来子,记住,三魂七魄完整才是个真正的人,只要发觉有人逢三缺一,步伐不整,那就是失魂落魄之人。”
我的记忆一向很好,经他提醒,才想起那些人当中确实有个瘸子。
“老舅,不就是个瘸子吗?”
老舅没有说话,而是用两只黑洞洞的窟窿瞪着我,弄得我有些发毛。
“人有三魂,是为天地命魂,又名胎光、爽灵、幽精。
此人地魂被拘,才会有逢三缺一,不敢着地的外相显化。
是缺不是瘸,他那条腿是不着地的!”
我回想当时情景,顿时冷汗直冒,他娘的,腿不着地,那还怎么走?
说完他才对少妇说道:“你家的事我也不问,从那人下手就行!”
少妇没想到朱大师半夜把她叫来,只说了这么几句,想要再问些什么,老舅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过了几天,我去给老舅寄信,真想不通这些老辈人怎么想的,连我都能弄个手机耍耍,他们怎么还如此迷恋那么老旧的联络方式。
我刚从邮局出来,就被那个少妇拦住,拉着我死活不肯松手,“小兄弟,求你救救我。”
我虽然不是生瓜蛋子,可面对一个风韵十足的少妇,终究没什么抵抗力。
我被她拉进一个咖啡馆,然后一股脑跟我说了她家遇到的怪事。
少妇名叫胡可,是家中独女,父母都是单位里上班的。
她的老公是县里有名的企业家张万林,资产过千万,只可惜结婚几年一直没能生育。
“我怀孕过两次,可惜都流产了,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错过,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她说前两次流产的前一天,总会梦见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要她抱,可每当她抱起女孩,第二天准会流产。
“这次,她又来了!”
有过忘芝那一段,我对这些事已经免疫,少妇看在眼里,也越发相信我确实是朱大师的弟子。
“那个瘸子呢?”
“跑了,当夜就跑了。”
据她说起,这家伙是他丈夫手下的一名小经理,平时做事也算尽心,按说没理由害他们的。
“人心叵测,除非当面质问。”
胡可却摇摇头,眼神有些空洞地说道:“没机会了,他死了!”
“怎么死的?”
胡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抓住我的手,浑身颤抖着说道:“是自杀,砍了三十多刀,你说什么人能这么狠,能活活把自己砍死?”
我能感受到她的惊恐,她的手冰冰凉,让我没来由响起我曾经遇到过的那种彻骨深寒。
“确定?”
她拼命点头,“我老公在里面有熟人,人家亲自说的,家属也去了,他老婆说一定是他杀,他平时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可现场证据表示,那个出租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确实是自杀无疑。”
可以想象,满溅的鲜血,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一切证据表明却是自杀的,谁肯相信?
“兄弟,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但我确定他肯定对我不怀好意,你要求求大师,一定要救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有些沉默,做一位母亲是所有女人的天性,如果忘芝没有消失,我们会不会已经有孩子了?
“大姐,我可以回去求老舅帮忙,但我不敢答应你一定能办成!”
胡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扑倒我身上,“兄弟,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只要我的孩子能平安,钱财房子工作,我都能给你!”
我摇摇头,“做我们这行的,尤其不能乱要别人的钱财,你们眼里无所不能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惹祸的根苗。”
这是老舅亲口跟我说的。
胡可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只能叹口气把我送了回去。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跟老舅说了,他愣了一下告诉我少管闲事,就转身出去了。
我却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那个瘸子是被谁拘了地魂?
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那个经常在胡可梦中出现的小女孩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一出现,胡可就会流产?
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显示这事情绝不寻常,老舅可是县城里出了名的大师,搁着平常早就出手了,这次为什么推三阻四,偏偏不肯接手?
日子匆匆,没有忘芝的岁月平淡如水,老舅最近很少出门,就只是一门心思教徒弟,风水气运,命理八卦样样不落,都一股脑地倒给我们。
他说自己这大半辈子虽说不缺吃喝,可早就没了家人,也没几个朋友,就指着我们俩个替他养老送终。
我几次想问起当年的事,尤其是他眼睛的事,却都被它敷衍过去,我曾经见过老舅年轻时的照片,是个很帅的小伙,只是再帅的小伙成了瞎子,也就帅不起来了。
腊月二十三,我采买了不少年货,准备回去守着爷爷好好过个年。
跟着老舅忙活了几趟伙计,又看了几块坟地,我手头上也攒了两千多,当然要回去孝敬爷爷。
我刚跟老舅道了别,还没出门就被一个女人挡住,不禁心头咯噔一下。
几个月没见,胡可的孕相越发明显,挺着一个大肚子,看起来十分辛苦,最让人奇怪是的,她竟然穿着一身孝衫!
我刚要转身回去,却被她拉住,然后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兄弟,求求你让朱大师出手救救我们家吧?
再这么下去,全家人就死光了!”
胡可在门口哭得肝肠寸断,我面对一个孕妇又能如何,只好让狗子去把老舅找来。
“笃笃笃……”
竹竿戳在地上,响声清脆,胡可终于止住哭声。
老舅瞅瞅我摇摇头,似乎很是沮丧,然后才盯着胡可问道:“五十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