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山医院。
“又涨价了。怎么这次涨价了百分之十，还要病人怎么活？求求你先给我儿子透析，下次再将钱补上。”
坐在外面的肖遥听到了父亲的怒吼和祈求，一阵刺痛，得了这样一个破病，折磨自己，还折磨家人，倒不如死了算逑。
尿毒症，狗日的尿毒症。
大学毕业，打工三年，钱没挣到几分，莫名奇妙得了尿毒症，狼狈回到大山脚下。
身为乡下中医的父亲也是束手无策，除了换肾，别无他法。
全家触动，匹配肾源。
父亲第一个上，肾源不匹配。
母亲接上匹配，不匹配。
小妹牙一咬，我来！
不匹配！不匹配！
“找亲戚，再试一试。”
全家都不匹配，侥幸的父亲舔着脸求来了他兄弟和子侄。
二叔、堂弟，不匹配。
三叔、堂妹，不匹配。
天雷滚滚，在村里面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父亲彻底慌了，作为医生，他知道，要么筹钱排队等肾源，还得经常透析。
二十八岁，打好时光啊。
肖遥不能再出去打工了，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大山脚下，平时除了帮着父母做点轻松的家务事，就是不停的翻看父亲的中医藏书，奢望着用中医解决。
但是，透析不能停，每个月都得去。
一晃两年，身体没见好转，家底也被掏空，父亲只得冒险深入大山寻找一些药材换钱。
坐在长椅上的肖遥，望着刺眼的白色墙壁，闻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带着满脸泪水，猛的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医生办公室。
“爸，回家。”
“回家干嘛？刚刚筹到透析的钱，我再和医院讲讲，这次暂时按原来的价格交钱透析，涨价的钱下次补上。钱的事不用你管，你爸还没死呢，要你操什么心。”
“回不回？”
肖遥双眼通红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透析吧，遥遥，透析完了，身体就没那么疼了。”
父亲用祈求的目光望着肖遥，不停的劝说。
“你添什么乱。”医生仰着头看着深情的父子俩插嘴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这么辛苦为了你，想尽办法筹钱给你治病，为人子女，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啊。”
“闭嘴。”
肖遥面目狰狞的看着安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医生，对着他怒吼：“你，就是你们这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没希望，还劝着我们这些病人家属掏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尿毒症不透析，还能怎么办？现在又没有肾源，只能靠着透析来维持生命，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希望的。”医生面无表情的劝说。
肖遥指着门外，大声诉说着：“维持生命，你可真能睁眼说瞎话啊。你自己看看外面，满医院都是挂不完的针水，吃不完的药片，刺鼻的消毒水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唉痛呻吟。”
“日出日落，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风和日丽，这里更古不变，等待打针吃药，等待吃饭睡觉，等待那遥遥无期的出院，除非再也掏不出一分钱。”
“挂号，诊断，缴费，化验，拍片，每次都要来一下，病人的无奈，医生的麻木，家属的争吵，你却告诉我还有希望。”
“可笑至极，你是专业的，不会不知道一般血液透析治疗的存活率吧，三年百分之五十，五年百分之三十，九年百分之十。即便有了肾源，进行了肾移植，五年的存活率也才百分之六十五，十年的存活率百分之四十五。”
诉说着的肖遥，无悲无痛，似乎在说着和他毫无瓜葛的事情，只是声音有些大而已，门外被他的声音吸引来一大堆人，围在门外偷听。
“我今年三十岁，透析来两年，还有差不多一年时间，死活对半开。你再看看你面前这个人，五十四岁啊，才五十四岁，应该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吧。佝偻着个背，满脸的苍老，霜白的鬓发，说能做你的父亲都没人会怀疑。”
门外传来一阵轻笑声，肖遥调戏医生的话逗乐了外面不少人，在这伤春悲秋的住院治疗中，肖遥的话为他们带来一丝丝乐趣，无关命运。
“岂有此理，满嘴胡说。”医生生气的站起来反驳肖遥。
“别生气啊，气大伤肝，作为医生不知道吗？”
“我这半死半活的一个大男人，祸害了整家人，两年时间将父母折磨得如此地步，还因为有个尿毒症的哥哥，妹妹的亲事遥遥无期，相亲一个，进门一看我转头就跑得无影无踪。”
“好吧，就算有了肾源，几十万从哪里来？你们透析涨点价，看看你面前这个人即便愤怒也只能祈求的男人，你告诉我希望在哪里？”
“遥遥，别说了，还是透析吧，坚持一天是一天，只要老爸还活着，就不能断了你的生机。”父亲轻轻拽着肖遥的衣角劝说。
“生机？我这个渺茫的生机却在不停透支全家人的生机，爸，你让我就这么舔着脸再坚持？”
“回不回？”
“不回，来都来了，怎么能回去呢？”
“爸，你要是不回，我就爬到楼顶跳下去，你信不信？”
“什么？遥遥，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啊！”父亲用力的抱着肖遥。
“爸，回家，不治了，吃吃你的草药，活到那天算那天，你要是再为透析花一分钱，我也就没脸再活了。”
父亲松开抱着肖遥的双手，强忍着全身的无力感，用尽全力紧握着拳头，咬着牙齿说：“好，回家，就听你的，回家，咱不治了。”
肖遥拉着父亲的手，没有理睬满脸惊讶的医生，转头就走出办公室，看到外面的走廊里围着一群人。
“回家啰，生死有命，有钱吊命，没钱等死，量力而行吧。折腾来折腾去的，何苦呢？”
这一刻，边走边挥着手的肖遥一改往日的颓废，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难以察觉得红晕，另一只拉着父亲的手也充满了力量，这是亲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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