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几条街,连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他路过一家餐馆,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点了一碗面条。他走了大半天,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一无所获。不过这本来也在意料之中,总不能他走在大街上,然后砰掉下来几个能量条,就落在他脚边等着他捡走吧,这也太扯了。就算有人这么说,也没人会信。
面被服务生端了上来,齐林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就在最后一根面条落肚的时候,他猛地灵光一现。齐林想起,这餐馆厨师和服务生可都是硅人类啊,所以他们一定有合法的能量条来源!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异常,这之后的三天,他每天都来这家餐馆吃面。通过连续三天地偷偷跟踪和观察,齐林终于确定了这些硅人类厨师和服务生集体生活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这家餐馆并不入流的关系还是因为这里居住的人实在太多,总之这地方守卫并不森严,甚至连最基本的报警系统都没有,有好几次齐林发现他们只是虚掩了门就出去了。
通过偷听,齐林得知他们的能量条是十天一次的供给频率,幸运的是他吃面的那天刚好就是他们领取能量条的日子。所以,现在他们的能量条还十分充足,他只要守住他们住的地方,趁他们不在时偷走就行。
齐林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做贼的天赋,当他收集到十个能量条时,心中百味杂陈。不过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藏好了赶紧就溜。直到走到了大街上,他才直起了腰,仿佛又做回了自己。结果,就在齐林又一次路过那家餐厅时,却发现门口围了好多人。他机警地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然后就看到两个服务生被执法者带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齐林向周围人打听。
“好像说这家店里有伪装的启智型硅人类,就是有自由意志,会害人那种,所以要抓起来。”有热心的围观群众告诉他。
齐林听后,突然有些害怕。他脑补了一群执法者冲进他家,也这样把李奥带走……想到这,他也不再围观,赶紧推开人群往家里奔去。
时近黄昏,齐林跌跌撞撞地冲进家门,看到家里虽然窗帘全被拉上,但里头灯火通明,李奥还给他留了一碗飘香拌面,齐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奥还在,他终于放心了。
“不知道你吃了没,所以做得不多。”李奥趴在餐桌边,双手托着下巴说。
“好香。”齐林冲他笑笑,额头跟眼角陡然挤出了不少皱纹。他走到李奥旁边坐下,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吃面,而是小心地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能量条,十根,整齐地码在李奥面前,然后说,“你也吃。”
李奥看着眼前的这些能量条,呆住了。就算动用他已知的所有算法都算不出齐林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胆量。
“吃啊。”齐林挑起一筷面兀自吃起来,却又假装满不在乎地顺口说了一句。
李奥看着埋头吃面的齐林,忍不住又提起上次问齐林的问题:“齐林,选的那条路很难走怎么办?”
齐林顿了顿,才抬起头来看着李奥,这一次眼神非常坚定:“危险吗?”
“很危险。”
“既然都选好了,就不要后悔,拿出勇气去面对。”
看着齐林认真的眼神,李奥点点头,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此时,屋外却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继而是各种人的尖叫声。齐林浑身一震,这场景他太熟悉了!他的胳膊还没好利索呢!想到当时突然遭遇恐怖袭击的情景,齐林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李奥虽然比他好些,但也明显得紧张起来。
又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让整个房子都晃动起来,随后哐当一声,齐林家客厅的玻璃窗应声碎裂,这时候,外头的尖叫声更加清晰了。四周围的人好像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大家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家里也不安全了,先逃命要紧。
齐林终于也站了起来,他刚想去拉李奥,李奥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推开,齐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样摔了开去。没等齐林反应过来,就听到李奥那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齐林赶紧回头,就看到无数的灰尘扬起,竟然是他家的天花板塌了一大块下来。塌落的位置,就在李奥坐的地方。
“李奥!”齐林惊恐地吼了一声,就要冲过去。显然李奥已经完全被天花板压在了底下,如果刚才他没有推开齐林,那么此刻,两人就都在下面了。
齐林不住地颤抖着,他发了疯一般地冲过去,双手拼命地扒开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碎裂天花板。谁知李奥却突然从小山顶上冒出了头。
头露出来的第一时刻,李奥的目光就找到了齐林。他眨了眨眼睛,抖掉了落在睫毛上的灰,然后才解释说:“我是硅人类,没有人类那么脆弱。”说着,他手脚并用地就从废墟堆里爬了出来。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灰扑扑的,走到哪儿自带粉尘。但齐林不嫌弃他,再见到活蹦乱跳的李奥,齐林简直要喜极而泣了。谁想李奥还甩了甩手,摊开了手掌伸到齐林面前:“我还把你给我的零食带出来了。”他的手上赫然是一把能量条。
房子里危险,肯定是不能再待了。于是齐林和李奥一起也加入了逃跑的人群。场景完全就跟那天一模一样,齐林看着眼前乱窜的人,大家完全就是在赌运气,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处爆炸会在哪里发生。
因为怕被挤散,齐林紧紧地抓住李奥的手,转过一个街区后,人还是没见少,看来,附近的居民全部都离开家逃了。这时候,有一小群人从后面冲上来,嘴里高喊着:“快走!快走!”齐林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属于李奥的那只手猛地紧了紧,这一紧疼得他没忍住,“啊”地喊出了声。
边上的李奥投来了一个抱歉的眼神,齐林摇摇头表示没事,正想拉着他往前跑,谁知这回,李奥却没有听他的,而是直接反手抓着他,转去了另一条街。齐林不明所以,但他信任李奥,也就索性跟着他一路飞奔。
慢慢地,他们身边的人群越来越稀疏,很快,齐林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街区,这里总算是平静多了。在一栋房子边,两人停下脚步。齐林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了,他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猛喘了一会儿气之后,齐林抬头看向李奥,李奥倒是脸不红气不喘,但借着路灯的光亮,齐林发现,他胳膊上破损的衣服下皮肤组织已经剥落,原本被包裹其中的金属骨骼隐隐闪出暗哑的光泽。
“疼么?”齐林伸手抚上李奥的胳膊,他猜想,大概就是刚才被天花板砸的那一下,他若无其事的出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没事。
“硅人类是没有痛觉的。”李奥平静地表示,他看了一眼齐林触碰的地方,轻松一笑说,“就是不太美观而已,回头……修理下就好了。”
听到李奥顿了一下才说出修理这个词,齐林就想到了之前,他说到要联系机构给他送修,他坚决说不。看来李奥似乎是对被修理很敏感。齐林顺着这一条想下去:自己是因为李奥的纯真让他想起了齐钧,所以才收留他,可李奥为什么会这样拼命地保护自己?他虽然总是调侃李奥是他的小儿子,但事实上他并不是李奥的主人,那么李奥装载的程序中便不应该有认自己为主这一条,那么一个纯机器思维的硅人类,又有什么理由损伤自己来保护他?……
这个想法让齐林不由得浑身战栗。难道,眼前这个看似纯良的硅人类少年,会是一个已经有了自由意志的硅人类么?他只觉得背后沁出了一丝丝的冷汗。
只是,还没等齐林继续想下去,他们面前的拐角处突然就转出来一队人。这一队一共六个,都穿着一样的服饰,看起来像是那个公共部门的执勤人员。
为首那人看到李奥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他竟然抑制不住地狂喜,高喊一声,就指挥着后面的跟随者亮出武器。
齐林很快就认出,这是之前他在科普视频中见过的专门用来对付硅人类的武器电离光刀!这种电离光刀对人类只有物理攻击的属性,但对硅人类来讲,损伤是极其可怕的!
“你们干什么?!”齐林一个侧身挡在了李奥前面。
这应该可以算是齐林这辈子最有英雄气概的一次了,但李奥却好像电影里最没有义气的猪队友一样,一个转身,跑了。
那六个人本来也没打算搭理齐林,看到李奥跑,纷纷就绕过齐林,直接追李奥去了。
齐林顿时明白,李奥不是猪队友,刚才那自以为是、螳臂当车的自己才是!面对这些人,自己显然不堪一击,所以李奥故意表现得完全不在乎他,那六个人才会完全无视他。齐林胆小了几十年,这时候却又情不自禁地朝着他们一群人的方向跟了过去。看着这几个人的样子,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对的——李奥不简单!他肯定是一个拥有了自由意志的启智型硅人类!
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恐怖事件,导致如今的公岛上,几乎所有人类中立的公民都认为,拥有了自由意志的启智型硅人类是丧心病狂的,是以毁灭人类为目标的硅人类。但齐林坚信,李奥与他们一定是不同的。现在李奥有危险,就算他能力有限,他也一定要找机会想办法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