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米兰达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重复念着这句话。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是她一个月来,首次有机会与自己的丈夫面对面交流。之前由于案件尚处于审理期,嫌疑人没有会客权,只能与律师见面。
如今,雷纳德的案子已经敲锤定论。他被控行贿罪,证据确凿,但由于情节轻微,且有因可循,仅被处以六个月刑拘。
“安德莉亚怎么样了?她知道我的事吗?”雷纳德一坐下来,就打断了妻子,急切的向她询问女儿的情况。
“还好,你一直不见人影,我只能跟她说,你因为工作的缘故需要离开公岛,出差半年,她有些失落,不过很懂事,很体谅你……她甚至以为,是因为她的病,需要很多钱来治疗,你不得已,才要离家辛苦工作。”米兰达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水,接着说,“我不想让她知道,你为了她的事……”
“对对,不让她知道……那她的病?”雷纳德红着眼睛,颤抖着问出这句话,他心里十分忐忑,害怕妻子的回答是坏消息。
“医生说她很配合,也很坚强,承受了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痛苦,现在,情况稍微有些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雷纳德口中称好,心里一块大石终于稍稍放下了。
米兰达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她淡淡的说:“我打算去找一份工作,我妈妈已经答应了我,来帮我照顾安德莉亚。”
“什么?找工作?”雷纳德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我现在不在,你一个人照顾安德莉亚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工作?”
此前,由于注册会计师的工作待遇十分优渥,虽然安德莉亚的病花费不小,但家里尚能达到收支平衡,甚至常常有盈余,在雷纳德的建议下,为了更好地照顾安德莉亚,米兰达婚后便做了全职太太。
可是现在情况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家里的经济支柱不在了,失去了收入来源。米兰达手头顿时拮据了起来。
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米兰达耐心解释道:“医院的花销每天都是一笔巨款,我们还有房贷,车贷要付,你现在是这样的情况,家里没有了收入来源,我还不工作的话,很快就会坐吃山空的。”
“我在公司是持有股权的,就算不工作,每月也有一定比例的分红,加上之前我们的存款,足够撑过这半年的,你根本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安德莉亚……”
“你放心,除了我目前,医院病房还配有智能护工,安德莉亚现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只需要静养,日常的工作智能护工都会完成的。”
“可是她现在需要的是你的陪伴!”雷纳德心绪烦乱,双手撑住桌子想要站起来,却仿佛被什么力量阻挡了一般,他脸色一变,又颓然坐下,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良久,他才又说出一句话,“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会客室里,气氛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米兰达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她低着头,显然也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前几天,你公司的人事经理拿来了解聘书……因为这件事,你的注册会计师执照被吊销了。”
抬头看了一眼雷纳德的脸色,米兰达又说:“你忘了你签过一份股东协议吗?承诺不做任何损害公司信誉的事,且一旦涉及经济类犯罪,罪名成立之时,等同于自动放弃所有股份。你定罪那天,你们公司就已经单方面撤销了你所有的股份……”
垂下眼眸,雷纳德沉默了,他确实已经忘了这项规定,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从没认为自己是有罪的,所以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些事情。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事,他任职十五年有余的公司,在这件事情上,居然一点情面不留……
“我还有一些股票,你只要……”
“那些我都卖了!”
“什么?卖了?可是现在并不是卖出的时机!”雷纳德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那些股票都是他辛苦经营多年的长线优质股,竟然在这个时间点被米兰达贱卖了?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从哪里来的钱为你请这么优秀的律师,帮你把五年刑期降到6个月?”
雷纳德哑口无言,用力抹了抹脸,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米兰达说了一句——对不起!
会客结束后,雷纳德回到了关押自己的地方,这是他受到暴力对待后,狱警为他换的新囚室。
费了一会儿劲,雷纳德才让自己平躺在床上,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躺下的动作依然牵动了肋骨上的伤,让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加上刚才与妻子见面时不想让她担心,强撑作正常人的样子走进会客室,腿上几处伤口也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新人?”与雷纳德同屋的年轻人正斜坐在他对面的铺位上,翻看着一本漫画书。
房间里没有别人,雷纳德想,他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但他此时并不想与人闲聊,便当做没有听见。
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又问了一遍:“和你说话呢,新来的?”
雷纳德无奈回答了一声:“嗯。”
“难怪了,这里的规矩,新人总是要被招呼一顿的。”
他见怪不怪的样子惹动了雷纳德心底积攒的郁气,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哦?看来你刚进来的时候也没逃过这一顿吧?”
“呵呵……嘴皮子倒是挺厉害的,不过你猜错了,我可没有你这种待遇。”
“哼,也是,外面的世界都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更何况这里头!”雷纳德满肚子牢骚。
“有意思,听你这口气,你没把自己当犯人?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对面的人被雷纳德的态度激起了兴趣,竟然正儿八经的与他聊了起来。
“我?我和你们不一样!”雷纳德至今仍不认为自己救女儿的行为是罪过。
“哟!稀奇!来来来,快和我说一说你被冤枉的经过,让我开心开心!”对方戏谑道。
“我是为了我女儿,她从小心脏就不好,听说公岛的医疗体系是全世界最健全的,为了给她治病,我们一家卖掉了一切,才凑够前搬来公岛……”
雷纳德一边回忆过去,一边对伊恩说起了自己是如何为救女儿被骗入狱的经过。
“还真是有点冤……”听完雷纳德的叙述,伊恩点了点头,吊儿郎当的表情下,似乎也透露出一丝同情。
……
就这样一来一去,两人竟然也混熟了,雷纳德得知对方名叫伊恩,和他一样是因经济罪被关进来的。
这个富二代公子哥模样的人,似乎在这里十分吃得开,总是有门路弄来很多的热销品,雷纳德心想,这大概就是他待遇不同的原因吧。
在他好心的提点下,雷纳德学会了很多“这里”的为人之道,也因此避免了不少皮肉之苦。
服刑期间,卢克来看望过他几次,米兰达却再也没来过。雷纳德只当还在为上一次的不欢而散生气,心想,等到出狱后,一定回家好好向她道歉。
每周一次与外界通电话的机会是雷纳德最期待的时刻,每次都早早守在通讯仪前,等待与女儿短暂的交流机会,安德莉亚对他正在服刑的事一无所知,只当他正在某个偏僻且落后得连视频通话都无法做到的地方工作。
伊恩受不了他这副女儿奴的样子,把自己的通话时间也让给了他,为此,雷纳德十分感激这位嘴不饶人的富二代。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由于雷纳德良好的表现,律师为他争取到了提前假释的机会,再有两天,他就可以脱出这一座牢笼,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就在雷纳德为即将出狱感到欣喜时,卢克带来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个坏消息——
接举报,认证码2886974患者家属疑使用不正当手段,意图干扰器官移植排号系统的秩序,经审核,情况属实,经管理局决议,取消该患者排号资格,即日起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