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宏天地产收购案在公岛最高法院开庭,宫泽地产胜诉,并成功收购宏天地产。此前宏天地产曾投资建造了希望公寓,给收入较低的平民提供价格低廉的房子,这一项目曾获得政府的表扬。现在宏天地产因资金链断裂被宫泽地产强势收购,宏天地产以宫泽地产违规收购为由向法院提起诉讼,最终败诉。据悉,新的希望公寓建造项目现已被全面叫停......”
赵宫泽领着秘书春风得意的朝法院外走,边走边听方秘书汇报工作:“游乐场项目的那块地已经批下来了,只是还有一些住户还没有搬走,拆除工作还没有结束。”
“旧建筑的拆除工作下周必须完成,钉子户的问题你去解决,不计手段。”
“是。”
赵宫泽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看见前面站着一个女孩,他停下脚步,挥了挥手示意方秘书先走。
“欧律师今天有案子?赢了吗?”赵宫泽走到欧娜面前笑嘻嘻看着她。
欧娜却完全没有看见老熟人的开心,脸色十分冷淡:“你又赢了?”
“那是当然,虽然我请不动你来帮我打官司,不过这儿好律师也不止你一个。”
“我不给缺德的人提供法律援助。”欧娜定定看着赵宫泽,似要从他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羞愧。
赵宫泽却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商场不讲道德,凭的就是手段。”
他直视着欧娜坦荡的眼神,那种眼神似要看进他的心里,赵宫泽最终败下阵来,有些狼狈的躲开了欧娜的眼神:“我很忙,走了。”说完他就径直走开了。
欧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声问:“周末爷爷生日,你回来吗?”
赵宫泽却头也没回:“那是你爷爷,又不是我的。”
欧娜远远从街角拐过来,这条街五十年前曾经很有名,整条街都是仿古建筑,因此吸引了众多的游客呼朋引伴而来,沿街的人们抓住商机做起了食宿生意,商业化太过之后,渐渐地游客就变少了,街道又慢慢恢复了平静,然而有些为了方便做生意而进行的改造留了下来,让整个街道看起来多了几分不伦不类。
街道的尽头有一间武馆,本行是铸剑,也收徒弟,是这条街最大的四合院,不论街道热闹或是冷清,始终未做过任何改变,静静伫立在街角,风霜雨雪里笑看了百年四季交替。欧娜推开门走了进去,武馆已经不再收徒,也无人铸剑,院里静悄悄的,墙角台阶都可看出时间的打磨,一进门就映入眼帘的演武场依旧被收拾的极为干净利落,场边的武器架上插着各式武器,都被精心的保养擦拭过,像是一排整装待发的战士。欧娜穿过演武场进了正对大门的会客厅,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匾额,上面写着“返璞归真”四个大字,她绕过大厅从侧门进了后院,一位老人正坐在院中老槐树下的石桌旁,细心擦拭着手中的剑。
欧娜走上前坐在老人身边,替他倒了一杯茶。
“爷爷,怎么不在屋里坐着,院里风大,您生病刚刚好点呢。”
“不碍事,我习惯了。这里总要有人留守,等着宫泽有一天回来继承。”
“咱们别在这儿自作多情了,他早就抛弃我们和铸剑厂,去过新的生活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赵宫泽了。”
“人都会因为一些想不通的道理走些弯路,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想通,承担起肩上的责任。赵家人重情守义,一诺千金,他有心结未解,但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赵叔叔到底去哪儿了,这么多年了一直下落不明,要不是这样,宫泽可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万物有因则有果,一切都是定数。”
“好,我知道啦!”欧娜冲阎隆吐了吐舌头,把阎隆给逗笑了,抬手摸了摸孙女的头,欧娜又低头去给爷爷倒茶,阎隆却抬头望了望天空,万里无云,空荡荡的就像这院子一般,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院外突然传来汽车轰鸣声,欧娜眼睛一亮:“会不会是赵宫泽回来了?”
阎隆嘴上没说什么,却立即就站了起来,欧娜便扶着他朝会客厅走去。
门外也传来了男男女女的嬉笑声,赵宫泽领着一群人走进来。
“宫泽!”欧娜笑着叫他。
赵宫泽却好似没有听见,招呼他领进来的那些人各自参观。“你们看看我这地儿的装修,是不是特复古,现在这种老式四合院可值钱了,回头我把这儿改装成主题酒吧,你们觉得怎么样?”
“行啊泽哥,这儿这么特别,回头你酒吧开业了,我肯定来捧场!”
“我也是,我也是。”
“一群土包子,哥带你们见见世面。”赵宫泽领着众人进了后堂,进了一间储藏室,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陈列架,每一个陈列架上都横放着一把剑,有的花纹繁复,有的朴素无华,架上每一把剑都泛着微微的光,似在讲述着属于自己的往事。
一群人叽叽喳喳四处乱看,女生们对着陈列架上摆着的宝剑大呼小叫。
阎隆听到宫泽的一番话,脸色越听越难看,忍不住叫了一声:“宫泽!”
赵宫泽依旧装作没有听到,走到储藏室最深处,那面正对着门的墙壁前的桌子上只摆了一个陈列架,区别于其他陈列架的朴实简单,这个架子上刻满了繁复的花纹,上面横放着的重剑看起来比其他的更沉更大,剑身无光,刻着奇异的纹路,剑柄却缠着白布,紧紧附着其上,赵宫泽幼时曾偷偷想要把白布拆下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样,试了无数种办法都解不开。赵宫泽轻轻松松将这把剑拿起来,在左右手上抛来抛去招呼众人看:“看,整个剑厂就这把剑最值钱,镇店之宝。”
阎隆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赵宫泽轻佻的将传家宝剑拿在手上抛来抛去,气得狠狠跺了跺手中的拐杖:“赵宫泽!”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站在赵宫泽旁边的一个男生忍不住捅了捅赵宫泽:“哎,这老头谁啊?”
“没谁,帮我看房子的。”赵宫泽挑衅的看着阎隆。
阎隆没有理会其他人,他拄着拐杖走到赵宫泽面前,微微仰头,望着面前挺拔的年轻人,一字一顿道:“把剑放下,你现在没有资格碰它。”
“这地儿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赵宫泽半点不让,“而且我马上就把这地儿拆了卖掉.......”
赵宫泽话还没有说完,阎隆突然抬起拐杖打在了赵宫泽的腿弯处,赵宫泽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赵家的祖训是什么?”
赵宫泽又狼狈又觉在朋友面前失了脸面,恼羞成怒之下挥剑与阎隆动起手来。他从小跟着父亲在这铸剑厂长大,父亲对他极为严厉,他的身手自是不错,身形一闪、袖剑一挥,也是极好的招数,在阎隆面前却完全被看穿。
赵宫泽每出一招,就被阎隆轻松化解,他甚至没有用什么剑,只是用手中的拐杖一棍一棍打在他身上,像是在惩罚犯了错误的桀骜小辈。
赵宫泽恼怒至极,再出招,再被打。阎隆却不再与他缠斗,偏头躲过他的剑,再一拐杖重重敲在他的一双腿弯上,赵宫泽直直跪倒在地,阎隆抬起拐杖挽了个花,敲在赵宫泽背上,随即一字一句念出了赵家祖训:“自胜者胜人,心正者正天下。心不正者没有资格拿起这把剑。”说着从他手中抽走那把重剑,复又小心的将之放回了陈列架上。
赵宫泽脸色极其难看,与阎隆过招他输得一败涂地,让他直接破罐破摔:“我爸都走了不管我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直接站起来冲阎隆大吼:“你也不是赵家人,你凭什么管我?!”
“赵宫泽!”欧娜冲过来一巴掌打在赵宫泽脸上。扶住了听到赵宫泽的话被气的站立不稳的阎隆。
赵宫泽被打的头歪向一边,他的眼睛闪过泪光,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招呼他带来的狐朋狗友直接走了。
赵宫泽走后,阎隆再也忍不住气血翻涌,倒在了地上,欧娜慌张的大喊着“爷爷”,赵宫泽却已经走远,什么都没有听见。
赵宫泽带着朋友们回到了他位于市中心的家,顶层复式,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他的家奢华无比,却好似一间样板房,一点儿烟火气也没有,明明摆满了精致的家具,却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赵宫泽带着一群人进来瞬间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叽叽喳喳的喧哗声充满整间屋子,赵宫泽打开了音响将音乐放得震天响,招呼大家随意,酒水管够,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唯一与现在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是客厅的正中间摆着的一个漆黑的金属台子,台子上摆着一个极为古朴的木质陈列架,上面横放着一把剑,不似铸剑厂中陈列的剑都开过刃,像一排严阵以待的士兵,赵宫泽客厅这把剑没有开刃,剑的表面略有些粗糙,算不得一把好剑。这把剑放在赵宫泽精致奢华的客厅里,就好似一座欧式城堡里闯进了一个砍柴樵夫,风格和格调都极为不搭。
有个女孩好奇的走过去看,“泽哥,你家里也有一把剑啊。”
赵宫泽正站在窗户边打电话,交代方秘书去把那铸剑厂卖掉。听见女孩的问话,他挂掉电话转过身来。
“我做的,唯一一把。”赵宫泽看着那把剑神色十分复杂,他的声音很轻,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未曾听清。“不算什么好东西。”他的语气十分轻蔑,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这剑。
“但是这一把,好像没有我们刚刚在剑厂看见的剑好......”女孩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摸一摸。赵宫泽却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抓住了女孩的手:“没错,我就不是铸剑的料子,所以我去做别的了,不行吗?做的好又怎么样,现在还有谁会买吗?谁还用剑吗?现在已经是科技时代了。我现在走的路才是正确的。”
女孩被赵宫泽的一番动作吓得呆住,颤抖着叫了声“泽哥”。
赵宫泽看到屋里的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丝毫没有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瞬间就泄了气,感觉自己也很没意思。他重新扬起玩世不恭的笑脸,勾住了身旁女孩的腰:“没什么,我随便一说。”
女孩立刻娇嗔着靠在了赵宫泽身上:“你吓到我了泽哥!”
“那我补偿你啊。”赵宫泽暧昧的凑到女孩耳边低声说。他随即扬声冲着屋里人道:“party开始,大家随意啊!”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搂着女孩走进了卧室。
什么铸剑,什么正天下,统统抛诸脑后,我心不正,天下与我何干!
清晨,屋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人,忽然有手机铃声响起,屋里的人却全都没有反应,手机那一方打电话的人也没有死心,一遍又一遍的不停打着,终于被子里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来抓起地上的手机一把扔了出去,手机砰的一声飞出去砸在墙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剧烈的砸门声,咚咚咚毫不停歇,誓要将屋里的人叫醒,赵宫泽终于被吵醒,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捡了件睡袍穿上,穿过客厅里一地的人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满脸是泪,双眼通红的欧娜,她看到睡眼惺忪,衣衫凌乱的赵宫泽,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医院病房,维持生命的机器已经撤走,只剩下病床上孤零零躺着的阎隆,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已经失去了呼吸。欧娜站在一旁,直愣愣的看着爷爷,没办法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赵宫泽远远站在欧娜后面不敢往前,他看着躺着的阎隆,好似睡着了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再站起来像前几天一样把他打倒再地,教训他。
欧娜转过身来看见赵宫泽,立刻就扑过来打他:“是你害死了爷爷,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气他?为什么!”她泪如雨下,通红的眼睛看着赵宫泽,让他心虚的不敢对视,更不敢上前去看看阎隆。
电话响起,赵宫泽立刻掏出了电话看了看,是方秘书,“我,我公司有事......”他结结巴巴的说,这间病房的一切都让他气闷到无法呼吸,让他感觉自己还是多年前那个什么都做不好得不到肯定又无力的少年,他害怕面对,话也没有说完,立刻握着手机狼狈的逃走了。
晚上,赵宫泽在自己公司旗下夜店的包间里招待宫泽娱乐最大的股东周董。周董人傻钱多,平日里并不怎么插手公司的事,只消将他哄得开开心心的,他就会乐呵呵的往外掏钱,赵宫泽以往和周董相处愉快,周董也很喜欢赵宫泽。可是今天,赵宫泽有些心不在焉,他有些反常的沉默,不说话,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有时周董问他什么他也答非所问,好在周董今天似乎也烦心事颇多,一直不停地抱怨着,并不在意赵宫泽有没有接话。
“女人只有玩起来有意思,千万别娶回家。”周董喝了一口酒,难得的没有找陪酒。
赵宫泽勉强笑了笑,丝毫没有附和周董的意思,以往他信手拈来的应酬今晚格外的难熬。
周董犹自喋喋不休:“女人真他妈烦,成天就会花钱还管天管地,给脸不要脸,生个儿子也不省心,那狗崽子一天就知道跟他老子唱反调。”周董做到赵宫泽身边拍拍他的肩,“宫泽,你年纪轻轻的,单枪匹马做了这么大的公司,你爸应该特喜欢你吧?”
“......”赵宫泽回想起父亲永远板着的脸,失望的眼神,一时愣住了,没有答话,周董犹自在一旁喋喋不休。
“我家那个臭小子,老子手把手的教他,是块石头都该学会了,他那脑子跟浆糊似的,就会花钱跟泡女人,我要早知道他这么不争气,生下来就该把他扔尿盆里掐死......”
“说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爸爸,他是做什么的?给我引荐一下啊,宫泽,把你培养的这么有出息,我得向他取取经,你小时候他是怎么管你的?你应该特别懂事好学吧........”
赵宫泽突然暴起抓住了周董的衣领,一拳就揍了下去:“我爸怎么教我的跟你有毛关系?你TM知道什么?”
周董被赵宫泽压在沙发上一顿暴打,嘴里哇哇乱叫,却挣扎不开赵宫泽的钳制。
站在一旁的方秘书立即上前想拉开赵宫泽,无奈赵宫泽力气极大,方秘书几次都没能拉开赵宫泽:“赵总,赵总,您别打了。”还是赵宫泽自己冷静下来松开了周董,他甩开方秘书,自顾自的走了。
方秘书见赵宫泽径直走了,尴尬的留在原地赶紧将周董扶起来:“周董,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赵总可能是喝多了,他最近心情不好,不是有意的,您别在意。”
周董又气又羞,完全不买方秘书的帐:“哼,你们别想这事儿会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我不整死他我不姓周!”
赵宫泽早已抛下身后的一切,跌跌撞撞的开车走了。街道两边的景色快速向后退去,赵宫泽心中闪过儿时在阎隆身边经历的一切,从小他就没有见过母亲,父亲又对他极为严厉,他得到的仅有的属于亲人的温暖全部来自阎隆,练剑时受伤摔倒,是阎隆拉他起来为他上药;犯错被父亲罚跪,阎隆表面上斥责他,他偷懒时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欧娜进来给他送吃的;他带着他和欧娜去登山看日落,指着山下的城市和大片晚霞教导他们要心怀善念,维护世间的美好。对他这样好的阎隆,就这样被他给气死了,他是多么混蛋,多么该死。
阎叔,是我错了吗?可是我凭什么就非要听他的话,按着他给我指的路去走?他从来就没有肯定过我,他根本就瞧不起我。赵宫泽恍恍惚惚的想,眼前浮光掠影,一会儿是阎隆手把手的教他练武,一会儿是他捧着亲手铸的剑去找父亲却被他拒之门外,想到父亲,他的脚下愈发用力,车两旁的事物被他飞快的抛在背后,他要快,再快,让他可以摆脱这一切。
赵宫泽的车在路上飞一般横冲直撞,丝毫不顾那些因为他疯狂超车而吓得失去平衡的车,他们停下来伸出头对着已经远去的赵宫泽破口大骂,也有运气不好的直接与别人的车撞在了一起。
不多一会儿,赵宫泽的车后已经跟了一长串巡逻车。他丝毫不理会巡逻车的鸣笛和示警,他越开越快,脑子却越来越混乱,突然,他的方向盘一歪,跑车直接冲出了车道,迎面撞向了一辆货车。
砰的一声,跑车侧翻,赵宫泽撞了一脑门鲜血,瞬间失去了意识,就在他正对着的货车车厢里,是同样满脸鲜血的大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