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美玲垂下眼睑,斜着眼睛瞪了杨文天一样,不甘愿的说:“没怎么,就是想挣点钱,不让别人瞧不起。”
“你们遇到什么困难了?缺钱了?”王筝问。
“不是。”贾美玲皱了下眉,吐出一口气,发泄般说道:“我就不想做这个贫困户。是,政府给钱,挺好的,就算我们不挣钱也不缺吃喝,但是这和乞丐有什么区别?我不想让别人戳我脊梁骨,我贾美玲是没文化,也没能耐,但我有脸!”
杨家这些年运道不好,先后经历的那么多事,别说乡里乡亲,就连亲戚们,平日里闲着没事都喜欢聊聊他们家,摇着头感慨上那么一句两句,甚至当着杨家人的面都不避讳。说的好听是关心,其实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谁愿意成为别人的口中的取乐的故事呢?
贾美玲心中窝着口气。
王筝这下听明白了,扭头看向杨文天,“嫂子是不是又和李婶吵起来了?”
杨文天点了点头。
王筝也是有点头疼。这个李婶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捧高踩低,说话总是阴阳怪气,也没办法真的和她置气。
“上头还号召扶贫先扶志,我看你们这志根本不用扶。”王筝想了想,“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吧,我本来想等今年把基础政策落实了,住房、医疗、补助、修路等等这些方面都搞好了,明年再去拉投资,看看有没有可能在咱们村子里建几个场子,这样就能让大家彻底脱贫。”
贾美玲眼巴巴的看着王筝,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杨大爷出院那天,我看到姐夫,忽然想到,为什么出去拉投资搞招商啊,姐夫就是老板啊。要是他能投资咱们村,建个粗粮加工场,那最合适不过啊。”王筝说。
贾美玲狐疑的蹙了下眉,“你说段琪?他能投资?”
杨文天也摇头,“段琪不喜欢农村,小丽结婚之后,段琪从来都没陪她回来过,那天要不是我们指路,他连咱们村在哪、家门口朝哪开都不知道。”
贾美玲也点头附和,“他平时都不搭理我们,看见我们也都不怎么说话,瞧不起咱们农村人。指望他投资,我看不能成。”
“嗯,姐夫是什么人我大概知道,他以前找过我打听事,我和他打过交道。我哪天看他对投资挺感兴趣的,只要在咱们村建厂有能创收的可能,他应该就能投资建厂。我再和他说说这个事,尽量把他这个老板拉回来,倒时候要是真的建粗粮加工场了,你们还愁没有活干,没有钱赚?”
贾美玲被说的也心思活络起来,“虽然我们两家走动不多,但毕竟也是亲戚,到时候没准还能让我做个办公室啥的,不用干活也能拿钱。”
杨文天之前出去打过一个星期工,知道那些坐办公室的人也不闲着,他无情的给贾美玲泼冷水,“就你还想做办公室?汉语拼音还认不全呢,能打电脑吗?那办公室的人可都是要用电脑干活的!”
贾美玲瞪了他一眼,“我就想想不行啊!大不了我给办公室打扫卫生,这总行了吧,我还有保姆证呢!”
杨文天被她瞪得也不敢反驳,小声说:“你还好意思提保姆证。”
王筝打断他们俩的争执,“不过这都是我的初步想法,还不一定能不能实现,本来不想和你们说的。和你们说这个,就是想让你们安个心,别发愁,你们担心的事,政府都帮你们想着呢。”
“那你啥时候从市里回来?”贾美玲问。
“我明天去开年中述职大会,然后再去建委打听一下危房改造的事情,看看市里统一的方案什么时候能下发。”王筝算了下,“顺利的话,三天时间吧。”
“什么危房改造?”贾美玲问。
“很多贫困户的房子都很破旧,漏雨是常见的,甚至还有窗户漏风、墙体裂痕的也都很多,像赵文、赵武那种随时可能倒塌的也不止一两户。这些基础的民生问题肯定是要优先解决的,也是我们年终考核的重要指标。”
王筝不邀功,最终把这些责任都说成了考核指标,但是杨文天和贾美玲心里清楚,再好的政策,也得有个好执行人,何况王筝驻村这半年,每天的忙碌操劳,全村人都看在眼里。
贾美玲又问:“我家房子也漏雨,是不是也会给我们修一下?”
杨文天咳了下,“咱家房子挺好的,回头我修一下房顶就行了。”
“正房能修,厢房的房顶你还敢修?到时候你上去一踩,直接漏下来了。”厢房的屋顶已经彻底腐朽,烂的不成样子了,贾美玲在王筝面前也不强装面子,直言不讳的揭家里老底。
杨文天却觉得脸上挂不住,手掌在大腿上搓了搓,不太自在的说:“等这个活干完,空出时间了,我换个屋顶就行了。”
贾美玲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吭声。
家里连修屋顶的钱都出不起,更别说把整个屋顶都掀了换掉。除了材料钱,还得雇两个人帮忙,那就不是一个人的活,更别提杨文天这个瘸子。
王筝看了眼时间,“咱们村的情况我都做过统计,到时候统一解决,这都是上面下达的政策,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工作,你们不用多想。那嫂子、杨哥,我就先走了,这几天就辛苦你俩了。”
贾美玲赶紧说不辛苦,起身把王筝送出村部。
工程队的人吃了饭,晚上就在隔壁空房里临时打出的床铺上休息。杨文天夫妇收拾了碗筷,又打扫了村部卫生,也回家休息了。
晚上贾美玲睡不着,还在想着白天王筝说的建粗粮加工厂的事。
“哎,你说你那个妹夫能来投资吗?”
杨文天正在洗脚,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隐隐的雷声,心不在焉的说:“不知道。”
“啧。”贾美玲不满他这敷衍的态度,踹了杨文天一脚,“要不你给小丽打个电话问问。”
“问啥?”杨文天把一只脚从水盆里拎出来,放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弯腰擦脚。
“问问你那妹夫最近在忙啥啊?要是他特别忙,不就没时间来咱们这建厂了?你探探口风,看看他们有没有心思来这边投资。”贾美玲的想法倒也活络。
杨文天擦干脚,拖拉着鞋起身去倒水。马上七月份了,天气也热了起来,门窗都开着,杨文天在门口能看到坐在厢房窗边写作业的杨丹。
他回到屋里,轻车熟路的把盆放在地中间,万一半夜下起雨来,就不用他再起来接漏下来的雨水了。
贾美玲不依不饶,还在催促他,“你打个电话问问。”
杨文天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开窗户开门,外面都听得见,别打扰丹子写作业。”
“那你倒是打啊。”贾美玲拿着电话递到杨文天面前。
杨文天没法,只得拨了杨文丽的电话。
兄妹两个平时联系不多,杨文丽看到电话,还以为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喂,二哥,怎么了?”杨文丽的声音透着担心。
“哦,没咋。”杨文天硬着头皮,“就问问你最近忙啥呢?”
“没忙什么,最近还挺闲的。”杨文丽不放心的问:“爸身体没事吧?”
“没事,爸挺好的,这两天去地上,看到庄稼长得好,心情好了不少。”
“哦,那就行。你和嫂子还好吗?”
“嗯,我和你嫂子给工程队做饭呢,挺好的,也不累。”
“那就好。丹子学习咋样?”杨文丽又问。
“丹子写作业呢,每天都挺用功的。”
贾美玲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没用的,着急的用胳膊肘怼了怼杨文天,示意他赶紧问正事。
那头杨文丽打听了一圈,发现她二哥家里一切都好,没有遇到什么难处,对他这番电话的用意更加不解。
“二哥,那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杨文天离贾美玲远了一点,躲开她的骚扰,“没啥事,就是关心你一下,看看你最近忙不忙。”
“我不忙,最近段琪在南方的工程完工了,他刚把工程款结了,工人们都散了,下一个项目还没谈,我俩也都想歇一歇。”
段琪是做生意的,但是不是开公司,做的都是一些不固定的活计,包工程、搞运输等等,每年做的生意都不相同,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歇歇挺好的,你们总往外跑,太累了。”杨文天说。
“嗯。”兄妹俩很少讲电话,一开始杨文丽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句话之后渐渐的放开了,找回了一些亲人间依赖的感觉,不知觉的和杨文天吐露心事。
“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各行各业都不太景气。今年工程也少了,运输或者倒卖的活,段琪也不想做了,利润太少了,而且很多老主顾也都转行做别的了。”杨文丽叹了口气,“段琪想歇一歇,然后看看自己开个公司做点什么。”
刚凑到杨文天耳边听电话的贾美玲,正好听到这句,顿时眼前一亮。这就是他想要探听到的最好答案啊!
贾美玲赶紧抓了一把杨文天的胳膊,让他继续问。
杨文天刚想问什么,就听杨文丽那边传出段琪的声音。
“段琪喊我,我先挂了啊二哥。”说完杨文丽就挂断了电话。
贾美玲兴奋的说道:“段琪想自己开厂子了!”
杨文天放下手机,蹙眉道:“你小点声,人家是想开公司。”
“那不是一样的!”贾美玲心情好,听杨文天的话,压低了声音,“我给二筝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杨文天一把抢过贾美玲的手机,“告诉什么,你也不看看几点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哦,已经这么晚了,那我明天早上再给二筝打电话。”
“明天二筝还要开会呢。”杨文天脱了衣服上炕,“你就别添乱了。”
“这怎么能叫添乱?”贾美玲瞪了杨文天一眼,也躺了下来,心里琢磨着要是能在他家建个加工厂,那以后的日子肯定就能好起来了。
这一晚,贾美玲美滋滋的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