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天站在病床前,看着贾美玲干燥的嘴唇和苍白的脸,“美玲,感觉咋样,疼吗?”
贾美玲虚弱的回道:“不疼。”
杨文天想拉贾美玲的手,但是她一只手上有套管针,一只在监测血压,无从下手,只好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
“你看见手术室长啥样了吗?”
贾美玲做的是全麻,在进手术室之前,麻醉师给她上了麻醉泵,没一会儿就失去意识了,根本连手术室一眼都没看到。杨文天这么问,贾美玲努力的想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
“我困……”贾美玲眼皮沉重。
“不能睡,护士说了,得过两个小时你才能睡觉。”杨文天为了让贾美玲不睡觉,不停的和她说话,“丹子今天出期末成绩,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二。”
贾美玲嘴角动了动,“丹子是好孩子。”
“丹子说数学有一道题算错了,马虎了,要不然她能考年纪第一。”
贾美玲侧头看了看一直在脑袋边上滴滴作响的仪器,“这是啥?”
“是监控你的血压、心跳的。等一会儿就给你撤掉了。”杨文天说。
“哦。”贾美玲躺在床上,努力的睁着眼皮,看到白弈和王筝还在,“你们去忙吧,我没事,不用在这看着我。”
王筝笑着上前,一手扶着床栏杆,弯腰说:“嫂子,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带来。”
杨文天说:“不用买,医院食堂有饭,样挺多的,还挺好吃,也不贵。”
贾美玲跟着附和,“对,不贵。我想喝水。”
“嫂子,现在不让你喝水。”王筝说。
贾美玲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个消失滴水未进,只觉得喉咙都干得发疼。她困难吞咽,连点口水都没有。
“我好像喝水。”贾美玲眼巴巴的看着杨文天,有气无力的央求。
“你去护士站要点棉签,沾点水往她嘴唇上抹点。”隔壁床的老太太经验丰富的建议。
“我去吧。”一直站在床尾的白弈转身走出病房。
等白弈出了门,杨文天跟王筝说:“你和白经理不用在这守着,有我就行了。”
王筝看着贾美玲的眼睛又闭上了,连忙说:“嫂子,你别睡觉,现在不能睡。”
贾美玲缓缓点了点头,又努力的眨了下眼睛。
“我等嫂子稳定了再走,万一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呢。”王筝和杨文天说。
“你们这亲戚不少,都是兄弟姐妹?”隔壁床的老太太凑过来聊天。
贾美玲微微笑了下,看着王筝说:“这是我邻居家的姑娘,就和我妹妹似的。”
老太太了解,“远亲不如近邻。”
“那去拿棉签的是你妹夫?”老太太问贾美玲。
贾美玲在麻药的后遗症中,还有些恍惚,看着段琪说:“这是我妹夫。”
杨文天怕老太太误会,解释道:“这是我亲妹夫,我妹妹怀孕了,没让她过来。”
“哦哦。”老太太点点头,执着的问王筝,“那刚才出去那个小伙子是你对象?”
“咳。”门口传来一声轻咳,白弈拿着棉签走进来,“棉签要来了。”
仔细看的话,白弈的耳朵有点红。
“不是,我俩就是朋友。”王筝低声解释。她站得里白弈最近,抬手接过棉签,也没好意思看他,朝杨文天伸手要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我来吧,杨哥。”
杨文天递过水瓶,王筝试图拧开瓶盖,没成功。
一只手伸过来将水平抽走了,片刻后又递了回来,瓶盖是松的。
贾美玲看着王筝朝瓶盖上倒水,然后将棉签沾湿了,凑过来蹭到她的嘴唇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贾美玲精神了不少,她对老太太说:“这是我们村上加工厂的经理。”
“这么年轻就是经理了。”老太太惊讶道。
“我这个妹子,是我们村的第一书记。”贾美玲虽然说话没力气,但话中的自豪却不曾减少一分。
“第一书记?”老太太眼前一亮,“我知道我知道,我儿子单位也有,派到农村去的。那很辛苦啊,你看起来也不大,这么年轻就去农村了,很辛苦啊。”
王筝继续用棉签给贾美玲唇上沾水,“挺充实的。我老家也是乡下的,现在政策好,虽然累,但是干活有劲。”
老奶奶感慨的摇了摇头,“我上个月去了趟农村,变化真的挺大。之前老看新闻说扶贫,没有什么感受,等真正去农村看了,才真有体会。”
“您去农村干什么了?”王筝问。
“我乡下有亲戚,生孩子,我去看看。”老奶奶比出四根手指,“新出生的小孩是我家族第四代的小辈了。”
贾美玲平时是个爱和别人说话聊天闲不住的人,现在借着嘴唇上湿润的凉意,清醒了点,立刻就忍不住接话,“那你家也是大户了,亲戚不少吧?”
“亲戚是不少,但是好多都不怎么来往了,有些也就过年过节的打个电话,现在的人啊,亲戚意识淡,小辈都不走动,不认识。”
“也是,我家好多亲戚也都不怎么来往。”贾美玲忍不住伸出舌头去舔嘴唇上的水痕。
“平时都不走动,用得着你的时候才能想起来。”老太太说:“都不说别人,我儿子,平时电话都没有一个,小两口准备出去玩,没人看孩子了,这才想起叫我。前两天给我打电话,我说我要做手术没时间给你看孩子,我儿子还不信,估计还以为我不想给他看孩子骗他呢。”
“不能吧?”贾美玲手臂上缠着血压带,被勒得不舒服,动了动隔胳膊,继续和老太太聊天,“昨天来看你的不是儿子吗?”
“是我儿子,他那是来看我?那就是来确认我是不是骗他!”老太太气愤道。
棉签一直在唇上蹭来蹭去,贾美玲被蹭得痒了,对王筝说:“别弄了,我好多了。”
王筝把面前扔进垃圾桶里,将矿泉水拧好盖子递还给杨文天。
贾美玲继续和老太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杨文天注意到段琪在看手表,“你先回去吧,回家陪文丽去,这不用人了。白经理和王筝你俩也都回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了,我在这就行。”
“姐夫和白弈你先俩走吧。”王筝看了看仪器,“我再待一会儿,等这些仪器撤了再走。”
医院晚上只让留一个陪护,杨文天必然要在这里。白弈看了看王筝,“我跟你在这吧,等一会儿我跟你说说辣椒厂的事。”
“你们谁都不用留在这,都去忙你们的吧,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杨文天说。
病床上的贾美玲也跟着说:“你们走吧,两个小时啥时候到,我好像睡觉。”
王筝笑了笑,俯身对贾美玲说:“那嫂子,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王筝他们走了,病房里一下子空荡了起来。贾美玲不舒服的动了动手臂,“这个东西能拿掉吗?”
“不行,这是监控你血压的。再忍一会儿,两个小时之后就能摘下来了。”
“过多长时间了,咋还不到两个小时啊?”
“快了,马上一个半小时了。”杨文天说。
贾美玲又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你再给我抹点水呗。”
杨文天在床旁边坐下来,拿了一个新的棉签,笨手笨脚的往贾美玲嘴唇上抹水。
贾美玲耳边一直听仪器嘀嘀嘀的响,更加催眠,“这个东西能不能不让它响?它是不是也要花钱的?”
“应该是要钱的,明天早上才能出今天的费用单子,我明天去查查。”护士站每天早上都会打出前一天本楼层所有患者的费用流水明细单,病人及其家属可是随时查阅。
“用不了多少钱,这个不贵,医保都给报销。”临床的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你们是农村的,有医保吗?”
“有医保。”杨文天下意识用闲着的左手拍了拍口袋,感受到里面的医保卡,“能报销不少呢。”
“那还不错,能省不少钱。”老太太说。
杨文天点头,“现在政策好,以前都不敢想,还能有住院国家给掏钱的。”
“赶上好时候啦。”老太太年纪大看得多,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再和现在比较,感触颇深,“现在的政策是真的好,我年轻那会儿,别说有这么宽敞的病房,那时候就连药都缺,买不着药……”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说,躺在病床上的贾美玲很快就睡着了。
杨文天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两个小时候。他没叫醒她,按了床头的护士铃,叫了护士过来帮着把检测仪撤了下去。
没了仪器那些复综错杂的线,贾美玲睡的舒服了很多。杨文天给她把睡衣穿好,被子搭在腋下,让她安安稳稳的睡。
贾美玲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大夫来查过房,看过贾美玲的情况,告诉杨文天,要是贾美玲醒了,止疼泵就可以撤了,能动就尽量动,能下地就下地,吃东西也不耽误。
杨文天看贾美玲醒了,把病床摇起来一些,让她靠着。
“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杨文天问。
贾美玲摇头,哑着嗓子问:“我能喝水了吗?”
杨文天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大夫说你能吃东西,我去给你买点粥?”
贾美玲喝了几口水,这才觉得像是活了过来。刚从手术室出来到病房之后的那两个小时,虽然大家都陪着她说话,但是因为那时候麻醉的效果还在,她印象不深,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二筝他们走了吗?”贾美玲握着杯子问。
“嗯,看你没啥事,我就让他们走了。”杨文天又问了一遍,“饿吗?想吃东西吗?”
贾美玲摇头,“我胃有点疼。”
临床老太太是女儿在陪护,病房里没什么人,贾美玲掀开被子,把衣服卷起来,看自己的伤口。
肚子上一共贴了三处纱布,胃部偏上有一处,右肋偏下有一处,肚脐上一处。
贾美玲试着动了动,没什么明显的痛感,她又试着坐起来。
杨文天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背。
坐起来之后,贾美玲还是觉得胃不舒服。
“我去给你买点粥吧,趁食堂还有饭卖,过会儿就要没有了。”
贾美玲点了点头,也许胃不舒服就是太久没吃饭的缘故呢。
医院的食堂是不提供堂食的,这是一个卖饭的窗口,给住院部的病人和陪护的家属提供饭食方便。
杨文天买了一份小米粥,买了几个馒头,和一份小菜。
贾美玲喝了几口粥,吃了一口馒头,就不想再吃了。手术之后还是很虚弱,她坐了一会儿躺下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