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女孩俏脸凝重,慌张顾盼四周后,将她皓腕上的红绳扯下,系在我的胳膊上。
她急促说,“明日正午,槐树下不见不散……”
女孩像一阵风,脚尖点地,飘掠至浓雾之中。
来去匆匆的她,像是我意犹未尽的一场春梦,恍然惊醒时,心里空落落的,只剩手腕上,一根带着淡淡馨香的红绳。
不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李二爷单手拎着拐杖,衣衫褴褛亦步亦趋的走到我身前。
“苟儿,你这娃儿没事吧?”
李二爷粗糙的大手,迅速捏过我身上的骨头,又摸了摸我的脑袋,纳闷的道,“身子没受伤,怎么傻乎乎的。”
见到李二爷,我褪去了一身的防备,疲于奔命的劳累与精神松弛的倦意,如潮水般袭来。
我身子歪歪斜斜的一晃,就倒在了李二爷的怀里……
昏昏沉沉中,我又做了那个噩梦。
在漆黑深邃,两旁都笼罩着雾霭的荒野上,我漫无目的的向前游荡。
偶尔一股阴风吹过,我觉得皮骨发寒,低头看才发现,身上一件衣服也没穿。
前方,影绰绰的走过来两个人影,离近看才知道,是爷爷和奶奶。
爷爷奶奶穿着鲜艳大红色的衣袍,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踮着脚尖一步步向我挪动。
我激动的飞奔过去,泪眼朦胧着说,“爷爷,奶奶我想你们!”
奶奶宠溺的摸着我的脑袋,“乖孙孙,奶奶也想你。”
爷爷搓了搓我的脸蛋,“伢子的脸冻得红扑扑的,快穿上衣裳,跟爷爷进屋暖和去。”
说着,爷爷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我看着稀奇好玩,迫不及待的就穿上了。
穿上衣服,我左边牵着爷爷,右头牵着奶奶,向着道路继续迈进。
雾霭渐淡,前方清晰可见一扇红色木门。
木门散发着暗红光芒,上头有脉络似的血斑,纵横交错成一张网,里头隐约可见泊泊血液流淌。
“走,爷爷带你回家。”
爷爷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整齐锋锐的黄牙。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爷爷的牙都掉光了。
猛然的警醒,让我回忆起一切!
奶奶死在祠堂门口,临死前就穿着这件大红色的寿衣!
爷爷失踪了,身上也穿着寿衣!
而我身上穿着的……
待我看到身上穿着的,赫然就是花花绿绿的寿衣时,登时吓得亡魂皆散,疯狂的甩开了爷爷奶奶的手!
“你……你们到底是谁?!”
奶奶脸上依旧挂着僵硬的笑容,“傻乖孙,你怎么脸奶奶也不认识了?”
“我是爷爷啊,爷爷带你回家。”
爷爷奶奶双臂僵直,踮着脚尖向我飘悠悠的过来。
我吓得转过身撒腿就跑,可身后的路途已经被迷雾封死,我想不起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
我想要逃跑,却辨别不清方位,只能闷着头一鼓作气的瞎跑。
“乖孙,回来。”
“跟爷爷奶奶回家……”
迷瘴之地,爷爷奶奶的声音如跗骨之蛀,如影随形。
我越来越困,越来越冷,身体沉重得随时都要倒下,如果这会儿昏倒,肯定会被拖进那扇红色的门里头!
突然,我觉得手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低头看,女孩给我的红绳竟延伸向前,在浓雾中指出一条路。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跟着红绳的方向玩命的跑,约莫过了三五分钟,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光,我朝着光的方向一头扎进去……
铺着兽皮的木床上,散发着一股子烟草味,纸糊窗棂透着晨光熹微,墙壁上古老铜挂钟,显示着八点整。
我揉着有些发昏的额头,掀开厚厚的兽皮,活动着冰冷的手脚。
怎么又做这种奇怪的噩梦……
就在我想起身时,愕然发现身上原本穿着的粗布衣服,变成了红绸绿花的寿衣!
这不是梦,是真的!
我吓得亡魂皆散,手忙脚乱的想要将衣服扯下,可这衣服像是贴在我的皮肤上,怎么也撕不下来。
就当我着急的时候,一张苍老皴皱的手,帮我解开扣子,拽下这该死的寿衣。
我愕然发现,爷爷竟一直坐在床头吧嗒嗒抽着闷烟,刚才的烟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
爷爷摸了摸我的脑袋,用干枯沙哑的嗓音说,“伢子,这件衣裳,爷爷愿意帮你带走。”
“以后爷爷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贪玩。”
说话的时候,爷爷的眼神格外清明,我惊喜的道,“爷爷,你不疯了!”
爷爷呵呵一笑,又摸了摸我的脑袋,抱着那件寿衣,步履蹒跚的离去……
“爷爷,你等等我!”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想要追,等下床的一瞬间却忽的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原本就躺在床上。
没有寿衣,也没有爷爷,一切不过是梦中梦而已……
坐在我身边的是李二爷,他挑着眉头问,“怎么,梦着你那个疯子爷爷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忽然发现一件极为惊悚的事,哆哆嗦嗦的道,“不是梦见,是爷爷真的来过了!”
“瞎说什么呢。”
李二爷不屑一顾的说,“从昨天晚上昏迷过后,我整夜都守在你身边,你那疯爷爷根本就没来过。”
“二爷爷,你抽烟吗?”
“不抽。”
“那……我头上的烟灰是哪来的?”
我从头发丝上,抖出些烟灰也旱烟丝,这分明是爷爷刚才摸我脑袋留下来的!
李二爷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苟儿,说说你都梦见了什么?”
我将爷爷把我的寿衣脱下,并带走的事情,向李二爷和盘托出。
忽然,李二爷神色大变,“不好,你爷爷要出事,快跟我去祠堂!”
李二爷也顾不上让我穿鞋,直接拽着我的胳膊,连拐杖也顾不上拿,就龙行虎步的往祠堂跑。
以李二爷的速度,哪怕健壮小伙子也比不上。
我怀疑他随身带着的拐杖,就是个没用的装饰品……
紧赶慢赶,我总算赶到了祠堂,双脚也被小石子硌得生疼。
三间青瓦舍打扫得一尘不染,里头供奉的是各家先祖排位,平日除了祭祀活动,门都是锁着的,今日却虚掩着大门。
李二爷一脚将大门踹开,却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