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狗梁村的情况比卢文正想的要更严重。
这里气候寒冷，生活条件差，而且体力劳动的强度也很大，一般情况下，村子里应该各处随见大小伙子或是青壮年，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这里很空旷。
没错，正常情况下，一个村子里的人口少说也得有百户，但玉狗梁村的常住人口顶多也就六十多户，并且八成以上的都是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年人。
孙德才领着卢文正在村子里看似闲逛一样的溜达，同时给他介绍村子里的基本情况。
“我们村子靠山没有山，靠水没有水，要是光指着种地收粮，根本就没法过上舒心的日子，这老话儿说，面朝黄土背朝天，能不能活得下去，那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可老天爷也不能天天盯着你这块儿，收成不好的时候怎么整？”
两人又经过了一处几近荒废的院子，木门板子上的锁头都生了锈，一看就是长久没人回来住了。
两侧的方子盖得不是很正妻，横七竖八的，有大门朝南的，也有大门朝北的，甚至有些爱是坐东朝西这样的奇怪方位。
孙德才看卢文正没跟上来，而是在看那些房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些房子看着挺奇怪吧，那些年盖房子的没人讲究那么多，吃饭都成问题了，谁还瞎讲究这些呀，这些房子看着破败，要论起来，都比你这年纪要打上一轮呢。”
卢文正说：“我看到咱们村里有些房子还是土房子呢……”
“土房子好呀，你可别小瞧那父子，冬暖夏凉，是不咋好看，可住着可舒服着呢，我家那院子东边儿有一个单独的屋子就是土的，当年盖房子的时候，没那么多钱是一方面，再有就是我这心里也舍不得。”
“那屋子呀，我爷爷在的时候就有了，虽然破落的不能住人了，可我还是舍不得给推了，有些东西，不是轻易能够被代替的。”
这话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不舍和留恋，卢文正听在心里，只是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孙德才带着他继续往前走：“村里的劳动力啊，都出去打工了，总不能呆在家里饿死不是，在外头打工也都不容易，村子里也没什么进项，一年两年的，时间久了，就不回来了，现在留下来的都是上了岁数的人。”
卢文正点头，说：“我进村子的时候遇见了几个大爷大妈，的确都是上了岁数的。”
“你说那些个呀，他们还不算年纪大的，都有力气往外跑，现在村子里六十岁的，都属于年轻人。”
孙德才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若要仔细去看，就能看到他那笑容下头掩盖的无奈。
两人一路过，偶尔遇上一些晒太阳的老人，也都盯着他们不说话，等他们过去了，才低头聚堆的小声讨论，说的不外乎都是关于卢文正的身份。
“将军！”前头突然一声大喝。
就看见一帮老头围在一起，卢文正走过去，原来是有人在下象棋。
“嘿嘿，老李头，这下子你可没后招了吧？”
“哎呀，我这怎么走这儿了你说说，我明明是要走那儿的嘛，不行不行，你这把不算，是我看差了，我缓一步。”
“哎哎，我说李老头，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耍赖呢，脸皮还要不要了？”
要悔棋的李老头被说的面子有点挂不住，就冲身后站着的人嘟囔：“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给我瞎支招，这下好了吧，被人给将军了。”
“我不也没看见他那还有个炮呢嘛。”
“看见了你也不管用，李老头，刚才你就该听我的，先跳马。”
“你拉倒吧你，还先跳马……我看你就是个马后炮。”
一场不怎么高明的象棋也能引起大家伙儿的争闹，卢文正站在一边儿看了会儿，只觉得好笑，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上了岁数的人的确都跟孩子一样。
有人发现了卢文正，瞧着他眼生，就多看了两眼，还小声问身边的人：“这人是谁呀，没见过呀。”
卢文正笑着打招呼：“大爷，你们好，我是新来的书记小卢……”
“这把不算，我这是让他们几个给搅和的不会下了，再来一局。”老李头突然把棋子儿混一起了。
对面的人嗤笑，丝毫不惧：“再来你一局你还是个输，这把要再输了，我下顿饭可就去你家吃了啊。”
一帮老头的注意力又都回到了象棋上，谁也没再管卢文正，更没人想细听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孙德才笑了两声，扯了扯卢文正，指着前头示意他继续走。
被众人忽略的卢文正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尽管这样，但还是没人搭理他。
他们的心思早就专注在想起上了，小辈们都跑出去打工去了，常年不回来，家里也没别的可上心的，也就这点儿娱乐能上上心了。
至于什么新来的书记？
呵呵，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是小老百姓，谁当书记对他们来说都一样，没区别，玉狗梁这么多年都一个样儿。
这样的干部来了走，走了又来，一茬接着一茬，跟割韭菜似的，在他们心里也跟这玉狗梁一样，多年来没咋变样过。
所以说，新来的书记又能怎么的，不还是两个鼻子一双眼？不跟他们一样吃喝拉撒睡？更何况这还是个小年轻，俗话说的好，嘴上没毛，办事儿不牢，谁都没把卢文正这个新到的第一书记放在心上。
村子里的路是石头子混合着少许的水泥铺的，说不上多宽敞，两辆三轮车迎面而过都觉得有点儿挤吧，这样的路虽然走起来有些硌脚，但下雨天却不会给行人造成太大的困难。
孙德才笑呵呵的解释：“小卢书记，你可别介意啊，村子里的人没什么坏心思，时间长了，你多了解多熟悉就知道了，都不是坏人。”
“没事儿，挺好的，看着也热闹。”卢文正并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场面，他在他们小区楼下也能经常看到，那些退休的大爷们也喜欢聚堆在一块儿下象棋看象棋，也一样吵吵闹闹的。
“孙书记，小卢书记。”
两人回头，看见张丽一路小跑过来，后面还跟着李勇。
“可算赶上你们了，这才几分钟的功夫，怎么就走怎么远了。”张丽跑的急了，有些喘气，看样子是刚收拾完就赶紧跟着出来了。
李勇倒是没怎么着急，也没说话，双手背在身后，到了就往孙德才身边一站。
卢文正说：“就随便转转，你们要有事儿就去忙吧，不用顾着我，孙书记带我看看就行。”
张丽大咧咧的说：“也没什么可忙了，就是……孙书记，您这是准备带着小卢书记去哪儿呀，总不能一直在村子里晃悠吧，小卢书记，要不就先回去吧，咱们这儿也没什么可看的，家家户户都差不多，你这刚到村子里，也挺累的了。”
她这话说的可是事实，村子里的情况哪能是就这样转转走走就能解决的，越着急越办不成事儿，还不如回去好好歇着，明天一早再了解情况。
但卢文正却并不想歇着，不是他有多高尚，只是一来，玉狗梁的确比他想的要严重一些，二来，他也想第一时间了解村子里的情况，不一定要了解多深刻，最少大概的状态是要清楚的。
“没事儿，我也随便走走也不累，回去了也是做在办公室里，不如在村子里溜达溜达了。”
见他这么说，大家也都不好再劝了。
李勇就提议：“要不，咱们去李奶奶家走走？她家里也算是咱们村子里的典型了。”
典型？
这话引起了卢文正的注意：“李奶奶家里条件很不好吗？”
孙德才叹气：“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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