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看大家都沉默，于是开始挨个点名。
“志文？”
“文武，我家有羊，得放羊。”
“志武？”
“内什么，后山有活，有活。”
“老四？”
“嘿嘿，哥。我媳妇说种地挺累的，让我歇着……”
老四话说完，大伙儿都乐了，钱叔道：“老四。你可真取个好媳妇啊，忘了去年过年没钱过年的时候了？我咋记得你媳妇跟你吵架……”
“叔……叔……别……别说了……”
村长笑着道：“老四，我就给你做主了，下午去我那报道！用不用我去跟你媳妇说一声啊？”
老四不好意思，赶紧道：“这就不用了吧，我回去说！”
村长又道：“闲着也是闲着。有没有报名的了，就这一两个月，干完了还不耽误秋收。别现在都不报啊，等过后找我可不好使！”
村长连哄带吓唬，依旧没凑上五个人。
宋腾飞的目光锁定在旁边那些年轻人身上。
宋腾飞转过去问道：“你们有报名的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
村长又点名：“小来？你身强体壮的，你去？”
小来往后退一步，道：“我得回家问我妈。”
村长又道：“你都多大了，啥事儿还得你妈做主？”
宋腾飞道：“咱们修路的施工方是政府招标的工程队，特别正规，我跟人家谈好是日结工资，不存在拖欠工资或者跑路的情况。安全设施也足够，请大家放心。如果干得好的话，能一直跟着施工队跑工程。像年轻人，可以在工地学习开铲车、开压路机这些工程机械。学成了工资翻两三倍……要想盖个保财叔家那样的房子，一两年就可以了……”
宋腾飞说完，在年轻人中激起一点儿水花，大家都在小声议论，却没有人敢站出来。
宋腾飞又问：“都有啥顾虑，或者想法么，可以问我……这个工作真得特别好，就在家门口，哪儿也不用去！”
荒山村的人，是没有外出打工的意识的，甚至对外出务工有抵触心理。尤其是父母辈的人，都认为出去打工，就会变坏，或者像崔家夫妇一样，回不来，没消息。所以农忙过去后，全村男女老少都在家闲逛，一年到头只靠那几亩庄家的收成。全村像样点儿的房子，就是李保才家那个彩钢房。
小旺在人群中听了半天，他拿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算了起来。
一天八十，一个月两千四，两个月……
小旺欣喜，他站起来道：“文武叔，我报名！”
村长刚要夸他，那边小旺爸跳起来道：“不行！我家小旺这么瘦，那活那么累，累坏了咋整？”
村长道：“你也太护犊子了。哪种庄家活儿不累？你都忍心让你儿子干，还差这个么？”
小旺爸道：“你可别蒙我，我要不是因为去跟人家修路，我现在能这样？”
小旺爸说完拍了拍自己左腿。
村长又道：“你那是啥年代，现在不同了。都机械化了！”
宋腾飞也赶紧道：“叔，现在的施工队可先进，还给配工作服和安全帽呢！”
小旺爸将信将疑，还是不太同意儿子去。
小旺攥紧拳头道：“爸，你让我去吧。两个月不少钱呢！”
小旺爸一点儿不给小旺面子，过来抓着小旺就往出走，边走边道：“翅膀硬了不是，老子的话还不听！”
村长嘴皮子都磨薄了，却只有三个人报名。
俩人往回走的时候都有些颓丧。
宋腾飞问道：“小旺爸为啥不让小旺去？”
村长叹气道：“你看他腿了吗？他年轻时候跟别人去修路，据说卸石材的时候砸到腿了，因为赶工期没给及时治疗，留下后遗症，不能干重活了。”
宋腾飞点头，理解了他为啥不让小旺去。
宋腾飞嘀咕道：“都不想挣钱呢！”
村长道：“前怕狼后怕虎。你看等开工资的！”
俩人正说着，看见村委会门口坐着个人，仔细一看，是小旺。
小旺看俩人回来，迎上去道：“叔，我报名，别听我爸的！”
村长笑着一把搂过小旺道：“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修路工程如期开工。
第二天包工头就气呼呼地找到宋腾飞。
他坐在宋腾飞对面，拍着桌子道：“领导，我是来搞工程的，不是来扶贫的。”
宋腾飞一头雾水，急忙安慰道：“孙工，你消消气，发生啥事儿了？”
孙包工头道：“就那个，杨二柱。就来半天，晚上还来我这要整天工钱，现在在我工程队耍赖呢！”
宋腾飞和包工头来到工程队临时搭建的休息室的时候，杨二柱正坐在门口骂骂咧咧。
宋腾飞走过去道：“二柱子，你这是干啥？”
二柱子道：“不给我钱，我就不能走！”
包工头委屈道：“你就干半天……”
二柱子一听，瞪着眼睛道：“我哪干半天，上午下午我不都来了？”
包工头道：“你让大伙说说，上午七点开工，你十点来的，下午一点开工，你三点来的。”
二柱子道：“那我不得忙完我家，再来干活？”
包工头转头对宋腾飞道：“你看看，我是跟他说不通了。你说他啥都不懂吧，他还知道要钱。你说他懂吧，你说正常人能干出这事么？”
宋腾飞也笑了，他拍了拍二柱子肩膀，示意他站起来。二柱子一扭身，不看宋腾飞。
宋腾飞道：“二柱子，要是给别人打工，就不能像自己家干活似的由着性子。得按时按点儿上下班。”
宋腾飞看二柱子不说话，又道：“你看看小旺，和几个叔叔，是不是按时来上的班，按时回的家？”
二柱子气呼呼地站起来，狠狠道：“你们城里人都是坏人！说话不算话。半天就半天，明天，明天老子还不来了！”
包工头从兜里掏出40块钱，递给二柱子，二柱子扯过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像一场闹剧，二柱子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他照例在忙完农活之后，去了小卖部。
他凑到聊天的人群中，神秘道：“你们听说没？修路的事儿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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