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季对柳月轮的幻想就在这一瞬间全数破灭,恼道:“公子,我忍够你了。别再强人所难行吗?这酒肆可是我们子夜姑娘的命根呐!”
子夜斩钉截铁道:“柳公子⋯不!想必姑娘就是天印山庄那位柳小娘子了吧?”跟阿季一样,其实她一眼便已看穿对方的女儿身,只是一直没有说穿。“那么我也来跟你老老实实再说一遍:不卖就是不卖!即使你多加十万金,我也不会把夫君的产业卖掉!”
柳月轮面露微笑,沿着酒盏圆边留下的唇印,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来回擦了几转,“子夜姑娘当真要想清楚,这小酒舍可是你与情郎二人一路艰苦经营下来的心血,乃是你们夫妻情深的见证,眼看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个女人今天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对子夜的情况早已了然于胸。
“请恕在下直言,以姑娘现在的情况,可说已是债台高筑,刻下再无二路可行。”
子夜好奇问道:“柳姑娘别再跟我啰唆了,但我倒也十分好奇,你为何非要把我家酒肆买下不可?这不似是一桩有利可图的生意吧。”
柳月轮撇撇嘴说道:“喂!这个子夜姑娘就不必替我操心了吧。”
“那你又为什么要强人所难了?”
“你是笨蛋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了?”
“那也用不着你柳氏来为我操心啊!”
柳月轮引身而起,眉黛微蹙,眼神空灵,与子夜相视不语,只脉脉凝望着对方一双泪眼,良久过后,终吁了一口气道:“欠债由我帮你扛下吧!我再给你一笔钱,你就继续待在这儿,一边帮我打理酒舍,一边等你郎君回来,待你将来有钱了,再给你把店赎回。这样子的话总可以了吧?”
“你⋯为什么?”子夜有点踌躇了。
其实她大慨知道自己贷下的子钱数目庞大,陆家酒肆早已资不抵债,实在很难再撑下去了。
她这是要帮我吗?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她为什么要如此帮我?难道⋯⋯
柳月轮道:“你好好考虑清楚我的建议。”
“我店中还有事忙着,先失陪了。柳公子请自便。”子夜思绪紊乱,微一欠身,故意回避她的眼神,匆匆吩咐阿季道:“给我好好继续招待柳公子。”
对于子夜的失态,柳月轮倒没放在心上,“今天打扰子夜姑娘了,在下先行告辞。”作揖告别时,还在案上“叮咚”一声放下了个涨满满的钱袋。
“是了,今天那个『绿蚁酒』不错!这当作是今天的酒钱吧。”
子夜的眼光落在那个沉甸甸的钱袋上,她愣了半晌,终禁不住诱惑打开一看。可这么一打开,真的把她当埸吓倒了,只见钱袋里面装满了闪闪发光的金子,目测下至也有三十金之多。
“柳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子夜怒道:“我不是已经告诉過你,陆家酒肆是不会卖吗?”
柳月轮道:“你没听清楚吗?这是今天的酒钱啊!”
三十金喝一坛酒?这叫挥金如土!这个女中土豪炫富过后便转身离开,两个女使紧随其后。
“柳公子⋯⋯”子夜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令她决定追上前去。她本有一事要向她询问,却欲言又止。
柳月轮闻声回眸轻轻一笑,“子夜妹妹,姐我会回来找你的。”她背立盈盈,潇洒地摆摆手后,便登上停泊在外的那辆华丽辎軿。威武的车夫目不斜视,扬起鞭子轻轻一抽,旋即策着牛车启程离开。
“她的臂腕⋯”子夜露出失望的神色,“怎么可能会没有疤痕啊?”多年来,原来她一直都在寻找一个臂腕有道深长疤痕的女孩。今天从第一眼看见柳月轮开始,凭借记忆中那女孩的声线与气息,子夜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柳公子便是她多年遍寻不着的那位故人。
可刚匆匆一瞥间,但见那臂腕肤如凝脂,白晰胜雪,连一根汗毛也瞧不见,又哪有什么伤疤了?
随着那牛车渐渐远去,子夜愣在原地,复又忆起那件陈年往事,脑海里反覆涌现出来的都是柳月轮临别时的一句说话。
“子夜妹妹,姐我会回来找你的。”
想当年,那个女孩也曾这么对她说过:可惜那条手臂并没有任何伤疤,所以应该不是她了吧?
“姐⋯你到底在哪儿?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不回来找我?”
子夜的心情无比失落,回到店内,望着那袋金子怔怔发呆,她想从物质上找出一丝安慰,从而弥补心灵上的空隙。
“还是有钱最好⋯⋯”
想着想着,目光一直都离不开贵重的金子,还有那个描鸾刺凤的钱袋上,仍然残留着她的气息,芳香撩人,久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