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呵呵的仰头,问那长脸。
“老哥,瞧上啥喽?咱给你介绍介绍。”
长脸男蹲下身,先盯了一会儿扳指,又随意的从摊位上捧起一只紫砂茶壶。
“哎呀娘,都是好东西哈!”
我说:“咱家都是真品,特意下乡去收购的老物件。”
长脸男又放下茶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都是些小玩意儿,都是瓶瓶罐罐哈!”
我指着摊位上最大的一个黄铜西洋挂钟。
“这东西大,铁帽子王晓得不?这种是清朝末年,满族王爷家里的上等摆件。英地一百多年前的手艺。不是中华古玩,却也价值不菲!”
长脸男表情一片混沌,让人完全看不出眉目。
“嗯,钟哈!俺家不缺这东西……”
“呃……”长脸男犹豫片刻,挑着眉毛压低声音问我。
“你这卖不卖鞋?”
“鞋?啥鞋?”
我看这长脸老哥是犯邪,金陵一条街都是摆弄老物件的地方。要买鞋子去百货商场,来俺们金陵街瞧啥?
长脸眨莫眨莫眼睛。
“我说的是女人的鞋,古时候女人的鞋。三寸金莲!”
哦!原来这老哥说的是古代绣鞋。从前的汉族女人裹着三寸金莲脚,一双绣鞋巴掌大,小巧精美,确实有收藏价值。
我摇头:“我们这摊位只卖硬物件,您想要的那种鞋呀,再去别家瞧瞧吧!”
我继续埋着头,开始收拾摊位,把易碎品缠上气泡塑料袋,带边角的物件,包上废报纸。
长脸蹲在我的摊位前,没走。
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问我。
“我是说,你们摊位收东西不?我这有双鞋,你们可收?”
赶情,还真是我自己眼拙。
这长脸竟上来出手的,我愣把他当成了捡漏的冤大头。
我问。“收啊!只要是老物件,俺全都要。价钱肯定让您合适。咋的?您手里有东西?您有那三寸金莲绣鞋?”
长脸点头如捣蒜。
“有滴,有滴。咱家祖传的宝贝,俺奶传下来的。一双女人鞋,有年头喽!”
我立刻起了兴致。
“哪呢?咱能看看不?让我掌上一眼,要真是个好东西,我给你高价!”
长脸先是抻着头,左右打探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他偷偷摸摸的把手伸进衣服里怀兜,跟捧地雷一样小心翼翼,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双巴掌大小的铁鞋。
“咦,咋是一双铁鞋?”
我有些愣神。
长脸一个劲儿的解释。
“这是俺家祖传的宝贝,俺奶留下来的,据说想当年还是她的陪嫁。都是三寸金莲,布鞋和铁鞋有啥不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一双小铁鞋塞进我的手中。
“恁好好看看,俺信得过你!这真是个老物件。”
我十分狐疑的接过这双小铁鞋,甭说,这双铁鞋还蛮沉。起码能有个两三斤,跟我手掌心一般大小,正正好好三寸,一公分不多,一公分不少。
我左手托着这双铁鞋细细打量,生铁打造。由于年头久远,铁已经变绿,发黑。
不过,细细的瞧着,还是可以分辨出,这双铁鞋可当真不是做旧,而是一双正儿八百的古物。
铁鞋前端尖尖,两侧窄窄。上面雕着一些镂空的纹样。只不过这铁鞋上的纹样并不是一般的鸳鸯戏水或是什么双荷并蒂。
铁鞋两侧雕刻的是凶兽图腾。但见这凶兽,形似虎,尾似龙,四爪,长角,凶神恶煞。我一眼便认出,这图腾是龙生九子中的第七子——狴犴。
这还真是奇怪?女人的三寸鞋上,为啥要雕刻如此凶煞的猛兽?
可经过我的慧眼诊断,这双铁鞋,还真的切切实实是双老物。并且距今起码300年往上,应该是明朝的东西。
“嗯……”我手上掂量着铁鞋,另一只手在下巴上画圈。
“确实是个老东西!但应该也没太多年头。”
我故意压低这双铁鞋的价值。“更何况,值钱的绣鞋都是丝绸,苏绣,嵌着宝,绣着金线的。老哥,你这两个铁疙瘩……呵呵!”
长脸儿听我这么说,有些着急。
“人都说百年无废纸。这百年的铁疙瘩也该值点吧?”
我匝巴着嘴唇。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茅房里揩腚沾屎的草纸,别说搁上百年,就算搁上千年,也翻不了几倍。”
长脸越听脸越扭曲。
“也就是说,俺这双鞋不值钱?”
我长舒一口气,假意装个老好人。
“要不这样吧,大哥,我看你也是个实在。既然是你家祖传的东西,要不是手里实在紧张,谁也舍不得出。
您开个价?您手里缺多少?我看看要是价格合理,我就收了这双鞋。权当帮您忙!”
长脸儿一听,这双鞋我又愿意收。他急忙咧着嘴,呲着一口大黄牙。
“那,那俺先谢谢恁。我也不大懂这些老物件的行情,这鞋,恁看,三百块钱,值还是值?”
“咳咳咳!”听到这价格,我险些被自己的一口唾沫给呛死。
“咳咳……”我猛烈咳嗽几声,呵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长脸儿被我的举动吓得整个人一怔,他抻长脖子,提心吊胆的问。
“咋?不值300啊!那二百,二百也成啊!”
这长脸还真是个外行,这么一双明代的铁疙瘩。现如今放在市场上,虽说收藏价值并不高,可是四千块钱应该也值得,他竟然只敢开口要300。
我捏着喉咙,转了转脖子,让自己的气管舒服一下。
长脸儿一直直勾勾的瞪着我的一举一动,等着我开口议价。
我道:“呃。这样吧!铁疙瘩属实没啥价值。不过,我看您诚心实意的卖,估计是家里缺钱。三百,我出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有些阴损。但是也没辙,入了古董行刚一天,我就不由自主的掌握了商人的精明。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三张崭新的百元大票,长脸儿接过钱,乐的喜笑颜开。
他手里握着钱,抬屁股便走。仿佛生怕我后悔一般。
长脸儿刚走出不远,灰色面包车便停下了我的眼前。
景宝山开门下车,他打量着长脸儿的背影。
“咦!那不是孙老蒯么?他也有钱买古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