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处俯瞰，鬼市如同一道巨大的漩涡，以鬼市大厦为中心，向外辐射出八条主要街道，形成蛛网状的格局。街道之间被无数小巷和坊市切割，远处依稀可见忘川水系的暗色蜿蜒，如一条墨色丝带环绕整座城区。灰蓝色的天光笼罩其上，使整座鬼市笼罩在一种虚实难辨的朦胧氛围中。
清晨，谢婉仪带着秦川从记忆交易所东侧的小门离开，步入鬼市主街。与交易所的肃穆气氛不同，街上已是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今天，我将带你了解鬼市的基本格局，谢婉仪身着一袭暗紫色长衫，比起办公室的严肃形象，多了几分随意，作为地府的经济中心，鬼市的结构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秦川点头。昨晚他已经翻阅了《幽冥交易所实习指南》中关于鬼市的章节，但书本知识远不如亲眼所见。
鬼市按功能和等级分为八大区域，谢婉仪指向不同方向，东区为官方机构聚集地，西区是高级居住区，南区为普通商业区，北区主要是普通居住区和新亡魂接待处。东北和西北为中高级商业与休闲区，东南和西南则多为底层服务业和边缘地带。
他们首先行经东区，这里建筑风格庄重古朴，多为青砖灰瓦，飞檐翘角，透着浓郁的传统气息。路上行人不多，但个个神色凝重，步伐匆匆，身上的鬼差服饰款式各异，显示着不同部门的归属。
这是地府行政体系的延伸，谢婉仪解释，十殿阎罗系统、冥府经济委员会、轮回管理局等核心机构都在此设有办事处，负责日常运作。
秦川注意到，这里几乎每个建筑前都站着身穿黑色制服的守卫，周围数据流极其平稳，几乎没有波动，呈现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感。
转而向南，景象顿时丰富起来。南区街道更为宽阔，两侧店铺林立，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从日常用品到修行法器，从冥界特产到转世道具，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的混合——甜腻的熏香、清冽的药草、若隐若现的硫磺气，以及一种无法名状的阴寒之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各类亡魂的百态。富贵的商人大腹便便，出手阔绰；普通亡魂斤斤计较，精打细算；底层劳工则满面倦容，只为几枚低价阴德埋头苦干。秦川发现，不同层次亡魂周围的数据流呈现明显差异——高阴德者流光溢彩，如锦缎般柔顺；低阴德者则黯淡迟滞，如污水般浑浊。
阴德的多寡直接影响灵魂状态，谢婉仪似乎察觉了秦川的观察，这也是为什么阴德既是货币，也是灵魂能量的体现。
他们停在一家茶肆前，店内几位亡魂正热烈讨论着什么。谢婉仪示意秦川倾听。
听说了吗？下周的大拍卖会，据说有几个特殊名额要出售！真的假的？上次特殊名额拍出了五万高阶阴德，小老儿这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嘿，要我说啊，这种拍卖就是给那些大人物准备的，我们这种小鬼啊，还是老老实实排队等转世吧。
秦川轻轻皱眉：这里的亡魂似乎很关注拍卖和转世。
自然，谢婉仪微微一笑，转世是绝大多数亡魂的终极目标，而拍卖则是快速获取稀缺资源的渠道。不过，正如你听到的，高端拍卖会的门槛通常远超普通亡魂的能力。
向西南方向行进，环境开始明显衰败。建筑破旧，街道狭窄，阴气更重，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路上的亡魂衣着褴褛，面色灰暗，数据流几近停滞，如同死水一般。
这是底层区，大多是阴德极少或负债的亡魂聚集地，谢婉仪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们通常需要通过劳役或特殊服务积累阴德，才能维持最基本的存在或获得转世机会。
一条狭窄的小巷尽头，几个形容枯槁的亡魂正围在一个小摊前，贪婪地吸食着某种蒸汽。摊主是个独眼老者，手中拿着一个古怪的器具，不断将某种物质投入其中，产生变幻莫测的烟雾。
记忆小吃，谢婉仪低声解释，用特殊手法提炼的记忆碎片，可以短暂唤起生前的情感体验。对于长期滞留地府的底层亡魂，这是为数不多的慰藉...也是一种成瘾性消遣。
秦川注意到，那些亡魂吸食后，周围的数据流会短暂闪烁明亮，但很快变得更加黯淡，如同蜡烛的回光返照。这让他想起阳间的某些成瘾性药物，效果机制竟如此相似。
记忆也能这样消费吗？秦川惊讶道。
记忆是多维度的，谢婉仪回答，可以交易，可以消费，也可以作为能量来源。记忆交易所处理的是高阶完整记忆，而这些街头小贩贩卖的，不过是劣质碎片，往往混杂了虚假内容。
他们绕过底层区，来到西南边缘一处人声鼎沸的区域。这里没有固定店铺，只有无数临时搭建的摊位，各种奇形怪状的物品和服务公开叫卖。与官方市场的秩序不同，这里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喧嚣和半遮半掩的交易。
秦川立刻意识到：这是黑市？
黑市边缘，谢婉仪纠正道，真正的黑市在更深处，需要特殊引荐才能进入。这里只是一些灰色交易的外围区域，官方默许其存在，以缓解正规市场的压力。
秦川观察到，黑市入口处站着几位身材魁梧的特殊鬼差，他们服饰与官方鬼差略有不同，胸前佩戴着一枚铁色徽章。为首者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目光锐利，不断扫视过往行人。
那是谁的人？秦川轻声问。
铁三爷，谢婉仪简短回答，黑市最大的个体势力之一，我们改日再详谈。她加快脚步，离开了黑市范围，现在，我带你去看看转世申请处。
北区一座宏伟建筑前，排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队。队伍中的亡魂神情各异——有忐忑不安的，有满怀期待的，更多的是麻木与疲惫。队伍缓慢移动，每前进一步似乎都要花费漫长时间。
这就是普通亡魂的转世入口，谢婉仪说，按规定，积累足够阴德的亡魂可以申请转世评估。评估通过后，根据阴德数量和灵魂品质，分配不同等级的转世名额。
需要排多久？秦川问，注意到队伍中一些亡魂明显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衣物破旧，神情呆滞。
普通渠道？几十年到几百年不等，谢婉仪平静回答，仿佛只是在谈论几天或几周，当然，有特殊渠道可以加速这个过程，比如参加拍卖会竞买名额，或者...通过一些非常规途径。
秦川默然。几百年的等待，对于习惯了阳间时间概念的新亡魂而言，几乎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难怪记忆小吃和各种消遣会如此盛行，难怪拍卖会的名额如此抢手。
几个小时的游览后，他们返回交易所的路上，经过一处幽静的小桥。桥下流水无声，倒映着灰蒙的天色。就在这时，一位身着深蓝色长裙的女子从对面走来，与秦川擦肩而过。
那一刻，秦川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熟悉感，太阳穴剧烈刺痛。他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女子同样回望的目光——那是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忧伤与复杂。
女子很快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去。秦川愣在原地，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场景——高楼顶端，散落的文件，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认识她？谢婉仪的声音将秦川拉回现实，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只是...感觉有些熟悉，秦川摇头，努力回想刚才的感觉，却发现那种清晰的熟悉感正迅速消退，仿佛水中倒影被突然打散。
谢婉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重，但很快恢复平静：那是柳小凝，幽冥财阀的人。记住这个名字，但不要轻易接近。幽冥财阀在地府的势力...非比寻常。
幽冥财阀？秦川重复这个名字，感到一种莫名的震动，他们是什么样的组织？
地府最古老、最神秘的势力之一，谢婉仪简短回答，由最早的一批亡魂组成，实际控制着地府经济命脉。正如阳间有财阀掌控资本流向，冥界也有幽冥财阀操控阴德流动。
她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今天的所见所闻，请你好好消化。记住，在地府，表象之下永远有更深的真相。
夕阳西下，鬼市的灯火逐渐亮起。秦川最后回望那座桥，女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水中摇曳的倒影，如同一个不经意被打断的梦。
手指不自觉地屈折关节，秦川默默记下今天的种种见闻：鬼市的分区结构、亡魂的阶层差异、黑市的存在、漫长的转世队伍...以及那位让他莫名心悸的柳小凝。
在这个以阴德为纽带的世界，每个灵魂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而他，或许比大多数亡魂更幸运——至少他拥有一双能看穿表象的眼睛，和一位愿意引路的导师。
然而，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究竟意味着什么？生前的记忆与死后的命运，又有怎样的联系？带着这些疑问，秦川跟随谢婉仪踏上归途，背影逐渐融入鬼市纷繁的灯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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