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张陵的指尖在被迫镇灵四个字上微微发颤,月光穿过井沿爬满青苔的缺口,将这行字照得像要渗出血来。
他忽然想起十岁那年,母亲攥着父亲留下的半块玉坠在厨房割腕,血顺着瓷砖缝流成细蛇,嘴里反复呢喃:他骗我们,说什么守护,根本就是贪念...
沈张陵。
棺中传来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银铃,他猛地抬头,看见棺盖缝隙里渗出的黑液正漫过林朝颜的下颌。
她的眼尾沾着黑渍,却笑得比月光还淡:我现在明白了...我们是第二代活棺阵继承者。
住口!他扑过去用掌心按住棺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黑液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带着腐肉般的腥气。
林朝颜的睫毛颤动着,眼仁里映出他扭曲的脸:你父亲当年不肯当容器,所以他们等了二十年。
等他的血脉,等...我的血脉。
井底突然刮起阴寒的风,灰袍人的身影从井壁阴影里浮出来,像团被风吹散的烟灰。
他指尖夹着半支燃尽的线香,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你以为我在操控?线香落地时溅起几点星火,我只是传信人。
真正的幕后人——他突然抬手,指甲几乎戳到林朝颜的眉心,是你祖父。
不可能!林朝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她祖父是新中国第一代考古队长,在罗布泊失踪时,她还在襁褓里。
记忆里只有玻璃柜中那枚刻着林昭的铜戒,是祖父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老东西最后一刻改了契约。靠在井壁的老张头突然发出气若游丝的咳嗽,他的右手始终护着心口的衣袋,此刻正缓缓抬起,指缝间漏出半截铜光,他说...若他未归,勿开棺...否则...
沈张陵冲过去接住老张头颤抖的手。
铜戒内侧的刻痕被岁月磨得发暗,但林昭二字依然清晰,下面一行小字像用刀尖剜进去的:若我未归,请勿开棺,否则她将成新容器。
快!老周的吼声像炸雷。
法医不知何时爬到了棺边,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用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块焦黑的碎片——那是从死者后颈剥下的守墓纹烙印。
他将碎片楔进棺缝,血珠顺着碎片边缘滴落,用你的血写新契约!
沈张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摸出随身的洛阳铲,刃口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线。
鲜血滴落的瞬间,棺中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黑液突然沸腾着涌出来,在棺盖上凝成一片空白。
写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林朝颜的脸贴在棺缝上,眼尾的黑渍被血珠冲开一道细痕:写...沈张陵——守护者;林朝颜——自由。
刀尖抵着棺木的瞬间,沈张陵想起父亲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
那时他刚上初中,听筒里全是轰鸣的风声,父亲的声音带着血沫:小陵,别信他们说的...我...然后是重物倒塌的闷响,再然后是永远的寂静。
现在他终于明白,父亲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血字刚写完最后一笔,棺中突然爆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黑液像被抽干的潮水退去,林朝颜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她伸手穿过棺缝,苍白的手指轻轻搭在沈张陵后颈,那里有他常年握洛阳铲磨出的薄茧。
别回头。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垂,去秦岭...找答案。
棺盖轰地闭合,井底传来重物下沉的闷响。
沈张陵扑过去按住棺盖,掌心的血渗进木纹里,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老周瘫坐在地,看着逐渐消失的黑液喃喃:镇灵换了...换了...
老张头的手垂落在地,铜戒滚到沈张陵脚边。
他捡起时,发现戒指内侧的小字边缘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在最后时刻拼命想刮掉什么。
井外传来警笛声。
沈张陵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天已蒙蒙亮。
他抓起地上的《青乌残卷》,残卷被黑液浸得发硬,活棺镇灵四个字周围,父亲用红笔圈出的批注被晕染成血团:非自愿者,镇灵难安;若有愿者,以血为契。
他踉跄着爬向井沿,老周伸手拉他时,有什么东西从他衣袋里掉出来。
弯腰去捡的瞬间,他看见那是半块碎玉,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血。
玉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镇灵咒,又像是...
警笛声更近了。
沈张陵握紧碎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井底最后一丝黑液消失的方向,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林朝颜。他对着井口轻声说,声音被晨风撕成碎片,我一定带你回来。
碎玉在掌心硌出一道红印,他低头细看,发现断口处隐约有半个林字——和老张头留下的铜戒上,那个被刮去的痕迹,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名字。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