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所以,连“捐赠者江来”这个信息,也是假的?是那个年轻医生随口说的?还是……有人希望我这么认为?
我拿着那份病历,茫然地坐在档案室冰冷的地上。如果连这个支撑我愤怒和悲凉的基石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从档案室出来,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色彩似乎更鲜艳了,但边界却有些模糊。医院的走廊时而熟悉,时而陌生。有些门,我明明记得在那里,第二天却不见了。有些护士,我看着面生,她们却熟稔地跟我打招呼,叫我“江先生”。
我时常摸着左手手腕,空空无也“我的名表呢?”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甚至怀疑自己的神智。
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但感觉很奇怪,不是内部的胀痛,而像是一种外部的、被强行植入的干扰信号。
有一次,我在后院对着那棵新树发呆,一个护士走过来,微笑着对我说:“江先生,今天天气真好,您的气色看起来也不错。”
“食堂今天也有财经新闻,江先生要去看看吗?”
我看着她的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我忽然问:“三月呢?她怎么样了?”我好像很久没看到她了。
护士的笑容丝毫未变,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说:“您又忘了?三月小姐病情稳定,已经转去更好的疗养院了。您要安心养病,不要总想这些。”
哦,对,离开了。
“哪个疗养院?告诉我名字!”
“是一家很好的机构,您放心。”她依旧笑着,答非所问,然后转身离开,步伐均匀得像机器人。
恐惧,一种比面对死亡更深的恐惧,圈住了我。
我不是活在阴谋里。
我是活在一个……程序里?
我必须找到答案。我必须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回想起一切的开端——那棵樱花树。那棵半死不活,现在已被替换掉的樱树。
我驱动轮椅,疯狂地在后院寻找。那棵新树的位置,土壤平整,毫无痕迹。
不对,不该是这样。
我冲回大楼,抓住每一个遇到的护士、医生,歇斯底里地问:“那棵原来的樱花树呢?那棵快死的树在哪里?!”
昨天还在哪儿的!
他们用怜悯、困惑,或者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看着我,纷纷摇头,劝我冷静。
“后院一直就是那棵树啊,江先生。”
“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
我的头快要炸开,无数画面在脑海里冲撞——三月的笑脸,海边的夕阳,沙滩上的字,医生冷漠的脸,护士标准的微笑……它们像破碎的镜片,割裂着我的意识。
我终于明白,我不是在寻找一棵树。
我是在寻找这个虚假世界的边界,寻找一个能刺破这一切的针。
我驱动轮椅,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后院那面靠近原来樱树位置的围墙。
没有预想中的冲击力。
在轮椅接触墙壁的瞬间,世界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猛地闪烁、扭曲起来。
所有的颜色、声音、景象,都碎裂成亿万像素点,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吸入一个漩涡。
我在极速的下坠中,听到一个遥远而凄厉的、属于女人的尖叫。
那声音,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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