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圆满,出生于东北漠河。我们那边不仅以华国最北边出名,更是因仙家,出马闻名。
五岁前我老能看血糊糊的人头,人身狐脸的怪物,还经常听见怪声儿。
更邪门的是,我能摸到那些“东西”的轮廓——有次伸手碰到个毛茸茸的爪子,吓得我哭了三天,我奶抱着我在炕头烧了七道黄符才安生。
为这我奶经常烧香拜佛,后来遇见个疯道士,他盯着我看了半晌,说“此女是仙缘命格,三魂带灵,七魄含慧,可惜阴气太重,恐遭邪祟惦记”,说完给我念了几句咒,脑门上点了一下,打从那起,我再也没见过那些怪东西,可也成了最怕鬼呀神呀的人。
可谁知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
十七岁那一年,我起夜听见一个音儿问道“小姑娘,你看我像不像仙?”
这声又远又近的,听的人直迷糊,我下意识的往四处看,猛不丁的看见一团雾蒙蒙的东西——这难不成是精怪来讨封的?
我奶常说北面有狐黄白柳灰能成气候。
他们修炼得当了遇见人问一句像什么,这人要说你像仙那就是讨封成功了。
它要是以后真有了大气候了,这助它成仙的人也就跟着享福了。
但你可别以为这是好事,你助它生仙也是掺合了因果,咱普通人那命格经不起折腾。
我眯斜着眼儿仔细看看,这东西不像那五仙的样子啊!难不成是这会儿讨封太难,这五仙儿也另辟蹊径啦?
我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边的声儿一阵一阵的飘过来~
“小姑娘,小姑娘…”这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尖,我假装没听见迈着两条僵硬的腿往屋里跑。
刚挪了没两步!
谁成想,这仙儿一下窜到我跟前,捎带来股阴风,冷的我骨头缝子都刺痛。
长发白衣,身形高大,再一看那眼仁白的和墙皮似的,它还不时的把那舌头吐出来再缩回去活像地府里的恶鬼!
我这心脏好像要往身体外面跳了。
碰见麻烦怎么办?咱装聋作哑啊,我深呼一口,目光坚定的往屋里走!
谁知我这腿软的站也站不住,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这下是完了,可瘸了也好过后半辈子沾上乱七八遭的因果啊,我定下神:死我也不理你。
“别装了,你不说话,屋里那老婆子可会说话。”
奶奶?这可真是拿住我命脉了,不过转念一想,我奶懂这些事,可不会着了道。
谁知这东西好像懂人心似的,“她要是不如我的意我就送她见阎王。”
好毒的东西!我是又气又怕,实在是没法子,我颤颤巍巍说了句“你像画上的美女。”
这东西一听这句话气的嘴咧到耳根子那,一双白眼仁血红血红的。
一股阴风呼地裹过来,带着股朽木似的腥气,冷得我骨头缝里像扎了冰碴子,顺着脊梁骨往头顶窜
“我问你我像不像仙!”那声音歇斯底里,好像根针一样扎人耳膜,我的脑袋嗡嗡直响,眼睛也涩的睁不开。
恐惧,极度的恐惧让我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意料之外的,这东西阴冷的手摸了摸我的脸。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我好似身处一片桃源,满目的桃花随和煦的风一阵阵飘落,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
它化成一个男子的样子,剑眉星目,那双手心疼的擦去我的泪珠,极尽温柔的说了一句:“囡囡,几百年了,求你,放过我。”
不知为何,我看着它的眼睛,心里的难过,不舍,心痛还有一丝愤怒直直的涌上来。
不受控的说了那么一句:“你像仙。”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闪过,眼前白茫茫一片,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声音“回去吧,今后你我还会见面的。”
说来也奇怪,这事儿也算是人生最深刻一件了,可我自从那晚之后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可自那之后村子里发生了好些邪门的事。
一是村东头的张大爷说自己家的柳树大冬天的抽芽子了。
二是村里的土地庙不知咋的给塌了,
三是夜半这村里乌鸦叫的人慎的慌,
更唬人的是不知咋的去后山溜冰的孩子们头都秃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吸走精气了。
村里人人自危,懂些事儿的先生们严阵以待,一时间气氛变得极度压抑。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村头聊天的话题也成了谁家的孩子头又秃了,不到天黑整个村里都见不着人影儿了。
连带着我也整日担惊受怕的,生怕自己跟上啥。
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手掌的生命线消失了一大半,剩下短短的一半变成了淡红色,我急的和我奶说这事,我奶如临大敌,又是立筷子又是烧纸的。每天就这么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跟前。
可这半点儿用也没有,我的生命线没有长回来,甚至还老觉着自己上不来气,有时候眼睛一点光也见不着,耳朵里总嗡嗡响,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吵得人脑仁疼,小磕小碰身上就有大片的淤青。
最要命的是我经常能见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东西像雾又像烟,又黑又灰,每见一回我就生一次病,一生病我就做同一个梦。
总是梦见一处桃花林,里面有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男人问我要一样东西,梦里的我下意识的拒绝,那个男人就变得不耐烦,一下消失在我的梦中。
说来也离奇,每一回梦醒之后,我的病就好了,但那男人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就这么着过了十天半个月的,我奶突然有一天要给我送走。
我记得那天我半躺在炕头翻书,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我奶嘱咐我“在屋里待着”
我从屋里往外看,见以李太爷为首的长辈们带着点为难又带着点愤怒的站在门口。
我正想出去看看是出了啥事的时候,就看见奶神色慌张的冲我摆手,眼睛瞪着我嘴上还说着回去!
我又迈了一步往出走,我奶直接一跺脚,我只好悻悻的躺回炕上,手上翻着几页书,心思却早已飘到了院外。
没过一会儿,奶就进屋了,外头的人也散了,可我奶整个人像是魂丢了似的眼神空洞,脚步也虚浮着。
我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叫了声“奶”她没半点反应。
我看着她袖口藏的张黄符,奶紧了紧袖子,慌慌张张的躲开我的眼神。
我提了提声调“奶,出啥事了?”
我奶没说话,就是眼睛有点红,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她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别跟在我后头。”
这一天奶也不知道去哪了,我等到天黑才看见奶从外头回来,一进了家就跑到东房了
推开东房的门,我见她跪在棉垫子上磕着头。
香炉里点着一根香,火盆里还有没烧完的黄纸,嘴里还念叨着“一报还一报,只求我孙女能平安。”
”咋回事奶?“眼瞅着我心慌意乱的,谁知我奶反而一脸的喜色
“满,你李太爷说你妈下个星期就来接你了。”
我没言语,心里头的想法七七八八,说不清是不舍得还是抗拒,只是一个劲儿的抠着手上的倒刺。
“满,去城里过好日子吧,奶年纪也大了,看不动你了,再说,你明年就18了,去城里头让你妈找个好高中考个好大学。”
“不去城里我也能考上!再说了我也得照顾您!”我不服气的撅着嘴,语气也硬邦邦的。
“瞎说八道,城里的教育比咱村好得多呢,你还能跟着你爹妈,你爹妈又疼你。再说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不需要你照顾。”
我摇摇头,紧抿住嘴唇,就是不松口。
“你这孩子说话不听,你是要气死我!”奶奶的语气沉下来
“奶,您年纪大了,我留您一个人能成吗?再说,我爸妈”话都没说完我声音就带着颤。
兴许是看见我眼睛犯着点泪光,奶的语气稍微软和了点。
她拉着我的手,心疼的摸着我的头发,皱巴巴的眼皮下一双眼睛闪着慈爱的光
“满,奶知道你和你爹妈不亲近,你爹妈可疼你了,你看你穿的棉袄,上学的学费那全是你妈给的钱,这三年回回都打电话要接你回去。”
“哼,就动嘴皮子功夫。”我声调一下高了,眼泪跟倒豆子似的。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这么教你的?”
“反正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去!”
“你给我去,我这次就是绑着你也让你走!你要不去我不认你这个不孝的孙女!”
我看着奶奶,她的脸色铁青,印堂间的悬针纹竖着,拽着我胳膊的手也是力气大的惊人,捏的我生疼。
“奶,到底咋了,你有事儿瞒着我。平常我说不去你也不逼着我,今儿是怎么了?”我追问个不停,心里直发慌。
奶奶别过脸,语气生硬“不怎么,打今儿个起,你要是说句不去我就不认你。”
“奶,我真不去!”
料到奶是动真格的了,我慌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地上砸,一阵阵的想干呕,拉着她的手说不出一句整话。
接下来的几天奶奶好像是打定主意一般,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成天待在东屋里烧香拜佛的煞有介事,一说我不去城里,她就反应强烈。
我再也看不见奶奶慈爱的眼神,听不见她温柔的嘱咐,就连那双温柔的手也不肯碰我一下。
我这心酸得像泡了醋,涩得发紧,指尖攥得发白——我大概就是个没人要的包袱,被奶奶硬塞给了本就嫌弃我的爸妈。
约定好爸妈接我的日子到了,奶早早就收拾好了我所有的东西,我丢一件她装一件,索性她不收拾了。
坐在炕沿上重复着那句“跟你爹妈走。”
我真的不明白,一向疼爱我的奶奶,怎么如此急迫如此狠心。
绝望到极致的我甚至希望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父母,可转念又在责备自己,怎么如此冷血!
要说命运真的和我开了许多玩笑,我叫李圆满,可我从没圆满过。
那一天我奶从天刚亮一直等,等到半夜十二点多我爸妈都没来。
我进了奶的那屋,看见她举着电话。
那嘟嘟的杂音在静夜里响得扎耳,像敲在心上的小鼓,一下下撞得人发慌,我知道,我的日子要变天了。
那天夜里一点钟,奶奶拉着我的手整个人老了十岁一样,精气神儿也不足了,她拿出一个护身符交到我手里。满眼心疼和不舍
“满,这护身符是奶给你求来的你一定贴身带着,再过一两天,就有人接你进城。你别怨你爸妈,兴许他们也遇上事了,也别怨奶狠心,我的满啊,今后你只能靠自己了。”
“奶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奶奶摇摇头,咳嗽了一声,又沉沉的叹了口气
“没啥,睡去吧,满,记得我的话。”
我点点头,又回头看看奶奶。
心里五味杂陈,不仅庆幸着爸妈没来,也有浓浓的失落。
这几天奶和我制得气也让我别别扭扭的一时没法子好好和奶说几句话。
不过好歹也算是留下了。
我回了自己的屋,躲到被窝里装睡,泪打湿了枕巾也蚀着我的眼,带着不安和说不清委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亮了,我起床撕了一页日历,新的一天来了,可奶奶留在了昨天。
明明昨儿个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躺在炕上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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