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群七个人，直接冲出了人群，朝着东面而去。我听着身后一声声的鬼叫，始终紧紧地跟在郭老二他们的身后。
这个时候的孙晓燕，也不生气了，只是面色惨白的保持着不被落下。
“刘志坤！这是去哪儿？”
我们几个逃命的速度很快，大概四五分钟过后，就已经接近了第一人民医院。十多年过去了，对于景阳县的其他地方，我自然不熟悉，但是对于第一人民医院，我还是有了一些印象。
“废话，当然是去医院！！”
我一把拽住了孙晓燕，孙晓燕没有拒绝。我不拽着她，她都有些跟不上我们了。
郭老二他们几个急得一声不吭，只管往一医的方向跑，但是他们怀中的鬼娃子，却有了要断气的样子，脸庞开始发白。
“鬼娃子！鬼娃子！你格老子挺住了！你要是死球了，你那个婆娘囊个办（“怎么办”的意思）？”
我跟在郭老二他们的身后，本想说一句不吉利的话，但却欲言又止。
然而，鬼娃子的结果，并没有太多的悬念。
没过两分钟，鬼娃子的脑袋瓜子就脱了力，好像颈椎一下子断了，脸朝着天，蔫了下来！
看见鬼娃子掉了气的郭老二，眼睛再次一红，失声叫了起来。
一路上，不少的人围观着我们，挡在我们身前的行人，甚至为我们让开了一条道。
“郭老二……我是个阴阳人，你可以不信我，但是……鬼娃子的魂已经不在了，魄也散了……”
听到郭老二的叫声的我，缓缓地停了下来，同时对着前面还在狂奔的郭老二说道。
我的话，让郭老二和金晨阳也慢慢停了下来。我的心头，瞬间被一股酸楚之意填满了，鬼娃子是因为孙晓燕的莽撞而死，但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我的出现而死……
“我们只要稍作准备再开门，就不会被那四个死东西围着打！要不是因为你这个莽撞的死婆娘——”
“晨阳——”
这个时候的金晨阳，已经落下了泪水，他面露凶狠地转过了身，正想冲孙晓燕而来，但是同时看了过来的郭老二，却吼住了他。
在这儿，郭老二的年纪最大。虽然我们平时不怎么尊重郭老二，他也没怎么在意，但是村子里的一个老人要是吼一声，我们还是得听他的。
“这事儿不怪谁，要怪，就怪我们鬼王村在邪气的景阳县里，没有一席之地！”
两滴眼泪，也从郭老二的老眼之内落了下来。
刚才我还听郭老二给我讲起过，他们这五个人，是鬼王村的顶梁班子，平时，就是他们五人到处去倒斗挖坟，倒卖一些从地下挖出来的东西，鬼王村才得以有一席之地。
“鬼娃子……周姓，名二娃，景阳县……鬼王村人……”
“鬼娃子……年二十八……娶一妻，生一女，卒于甲午年，阴历八月初七，亥时……”
“鬼娃子……秉性忠厚，为人和善……”
……
一声声的哭喊，从郭老二的口中发出。
这种喊路的风俗，是一些地方农村所特有的。按照鬼王村的做法，我们要一直喊着鬼娃子的名字，歌颂着他的功德，他高尚的为人，他的魂魄才会一路跟着我们，回到我们鬼王村，得以安葬。
我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喊路声，是在十多年前。如今，我再次听到了。
“鬼娃子……周姓，名二娃，景阳县……鬼王村人……”
……
郭老二的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鬼娃子的生辰八字，生时事迹。
景阳县大街上的路人，在听到了郭老二的叫唤之时，立马给我们让出了更加宽广的道路。
所有的人，都用避之不及的目光看向了我们。
鬼娃子的尸体凉的很快，但是他的眼睛，始终都是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的，他的嘴巴，没法被合上。
从景阳县的大街上到鬼王村，有大概四五公里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说远不远，但是倘若让我们慢慢喊着鬼娃子回家，慢慢地挪回去的话，这段距离又显得不近了。
我们不知道路上还会遇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中途的时候，一个男人给鬼王村里打了电话，后来，一辆破旧的拖拉机，便“哐哐嚐嚐”的赶了过来。
车上，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妇女，在看到了鬼娃子凄惨的死相之后，立马“哇”的一声哭叫了出来！
这一对母女，显然就是鬼娃子的婆娘和女儿，她们两个，都穿着白色的丧服。而开拖拉机的一个男人，以及坐在拖拉机之上的几个男人，胳膊之上都系着白布，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一路上，哭声回荡在我和孙晓燕的耳边。
鬼娃子的婆娘和女儿哭得瘫软在了拖拉机里边儿，我们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忍不住哽咽了。孙晓燕的脸色，极度发白，目光无神地坐在鬼娃子的尸体之旁。
拖拉机的里面儿，满是鬼娃子体内渗出的乌黑色血水。我开始有意地远离了一下鬼娃子的尸体，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又开始变硬了……
……
这一晚，也是我十多年后回到鬼王村的第一个晚上，我为鬼娃子守了一晚上的夜。当鬼娃子的尸体开始变得僵硬的时候，我甚至跪在了他的尸体前面，给他烧着纸钱。
鬼娃子的尸体被放在了他们家的堂屋里边儿，堂屋里有蜡黄的灯光，他家，现在除了他的婆娘，以及十七岁的女儿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鬼王村的全村上下，能来的人都来过了，直到早上天亮的时候，堂屋里还是挤满了人。
鬼娃子在鬼王村的地位，还是比较重要的。
天亮的时候，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基本上都忙活了起来。鬼娃子死得太突然，他还没有打一口棺材，于是我带着郭老二他们，前去撬开了我们家的家门，我十多年没有回家了。
我们家，是一个“L”形的土房子，房子大几十年了，里面显得阴暗又潮湿！
进了屋之后，我让郭老二他们直接抬走了我老爹的棺材，拿去给鬼娃子用，村子里的一帮重客（抬棺材的男人），很快就“嘿嘿嗬嗬”的将我老爹的棺材，送到了鬼娃子的家里。
我的老爹和老妈，现在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
“郭老二，我得去县里，鬼娃子去火化的时候，我跟着去送他，然后找个时间，我去找胡国华！那本札记，还有那把桃木剑，我死也要拿回来。”走在鬼王村田埂之间的我，这样对着郭老二说道。
在我们的身前不远处，正有一个风水师，在给鬼娃子找地方。我们得找一个好地方，然后才能让鬼娃子在地下安家。
鬼娃子已经在堂屋里放了一天了，今天早些的时候，我们把他放进了棺材。三天之内，我们必须把他拖去火化了，不然这么热的天，他的尸体很快就烂了。
“嗯，你自己要去我们也没得办法，去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我们鬼王村因为你，惹上了地下的鬼夫人，你以后要对鬼王村上心一点儿……”
听到了我的话的郭老二，神色疲倦的回应了我。这几天，他的头发白了不少，好像一下子从六十岁，变成了七十岁。
“这个地方风水还是不错的，背靠山水，两边都是土山包，而且还面朝整个村子，是个好地方……”
从我们的前方，传来了几个人的议论声。那个手中拿着风水陀螺仪的师傅，眯着一只眼睛测量了一番，然后在他的指挥下，一根木桩桩，被钉在了我们面前不远处的地方。
确定了鬼娃子的下葬地点之后，郭老二着重带着我在鬼王村里转了转。
郭老二告诉我，现在的鬼王村已经不是以前的鬼王村了。
现在的鬼王村，已经成了一座小小的堡垒。
郭老二所说的堡垒，当然是针对那些邪气鬼物的。鬼王村的外围，被种上了一大圈桃木防护带。桃木之内，还有艾草地，艾草地之内，还有人偶林……
鬼王村的人偶林之内，插上了满满的木桩，木桩之上，全是纸人，或者稻草人。当然，这些纸人和稻草人，跟洪立华的那些玩偶不一样。
洪立华的玩偶，是用来害人的。但是鬼王村人偶林之内的人偶，却只是郭老二，以及他的徒弟们，扎出来的类似纸人的东西，他们能吓人，能打架，但是你如果在它们的身上扎几针，是扎不死谁的。
鬼王村的这些风景，倒是成为了县城里那些寻找刺激的白领们，争相游览的对象。
但是，郭老二却告诉我，在景阳县里还算引人注目的鬼王村，在地下死人的世界里，却仅仅只是一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团体。
“假正经王明，是东北那边过来的一个倒斗的行家，后来，他那整支队伍，都栽到了鬼夫人的坟坑里！”
这是郭老二跟我说的话。
“但是那个假正经啊，却始终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他还跟以往一样，时不时地跑去挖人家的坟，时不时地到黑市里去卖东西，卖那些从坟坑里挖出来的东西。所以假正经王明，在景阳县鬼市里的名声，还是挺大的！大家都知道他死了，跟他说，他反而跟你急，所以后来大家都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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