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人家吃早饭的时候,庙里没人来,屋里空空荡荡的,有点瘆人。
你娘打开包袱,抓出了里面的黄豆粒子,放在了供桌上,再拿出香火,点燃了,有模有样插在了香炉里。
也许是我吃了炒黄豆粒子的原因,就在跪下来磕头时,一不小心,放了一个冲天响屁。
放就放了吧,我还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你娘一下子就来了火气,站起来,朝着我的屁股就踢了两脚。
还不等她的脚离开我的屁股,就听见小庙里啪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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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时,只见案桌上的小香炉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七八瓣。
这就怪了,也没人动它呀,甚至连只老鼠都没有。
你娘满脸惊惶,双膝跪地,连连磕头,口着念念有词,不住的求饶。
原以为神仙不会跟凡人计较,谁承想,他们的心眼也很小,随即就给了惊天动地的报应。
我们返回的路上,爬上一道矮岭时,突然间,就听到头顶滚过了一声轰隆隆的响声。
你娘呆住了,自言自语道:老天爷来,怎么就打雷了呢?这风平浪静的,招谁惹谁了?
我刚想说啥,突然就起风了,越刮越大,飞沙走石,简直吓死个人了。这还不算,随之密集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冰豆子似的,麻凉刺骨。
好在持续了不长时间,转眼间就雨过天晴了。当我松开抱紧脑袋的双手,睁开眼睛看上你娘是,却傻眼了,她……她竟然不见了,只剩了脏兮兮的包袱在旁边。
我慌了神,咧开嗓子喊起了你娘的名字,边喊边跑,找遍了周边的沟沟岔岔,田间地头,也没见着她的踪影,一时没了主意,哭着喊着就往村子的方向跑。
到了村里,我直接去了村长家,把你娘丢失的过程告诉了他。
村长当机立断:“不好,八成是遇到鬼怪了,赶紧找人去!”
他在村广播上喊了十几遍,要求全村老少齐上阵,火速行动,找人去。
村里的老少爷们倒也不怠慢,几分钟的时候,就集中到了村口,听村长说明情况后,就呼啦啦奔着丢人的地方去了。
男男女女几百号人呢,找了一天一夜,几乎把方圆十几里的地盘儿都踏遍了,却连你娘的一根毫毛都没见着。
一个个只得无功而返,大伙凑到一块儿,个个哭丧着脸,摇头叹息,很明显,那意思是说,甭找了,人肯定已经没了。
我蹲在地上,懊恼地抽着烟,突然就看到了一条狗,那狗看上去很怪异,它昂着头,下巴朝天,尾巴夹在屁沟里,在我身蹭来蹭去的。
村长大声喊:“栓子……栓子,快看那狗眼!”
我被吓了一跳,问他:“狗眼有啥好看的?”
村长说:“你别看我,你只看那狗眼。”
我哭腔说道:“村长呀,谁还顾得上逗趣呀,那不就是一双狗眼嘛,有啥好看的?”
村长竟然骂了起来:“让你看,你就看!狗日的傻逼王八蛋!”
我这才不情愿地看了过去,一对眼,心里便毛躁了起来,那狗眼果然奇异,里面嫣红一片,像是落进了两片桃花瓣一般。
刚想问啥,村长大声喊:“走,盯紧了,跟上它。”
我这才知道,那狗已经钻出了人群,朝着野外跑去了。
一看村长已经追出了老远,我只得紧随其后,心里七七八八琢磨着:这老东西,他追条狗干嘛呀?
等出来村口,那条狗发起疯来,甩开四条腿狂奔起来,尾巴挓挲着,毛茸茸,就像拖着一把大扫帚。
差不多追出了十里地,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跑不动了,干脆停了下来,松松垮垮站在那儿,只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被落在了后头,他见我停了下来,就张牙舞爪地挥动着胳膊,意思是让我跟上,别停下来。
奇怪的是,前面的那条狗见我停了下来,也收住脚,回过头来,嗷嗷怪叫了两声。
那完全是在挑逗,我气得直骂:草你个姥姥的野狗,看我撵上,不摔你个半死,先剥你的皮,在再抽你的筋!
后面村长又喊开了:“栓子,狗日的,你快追……快追呀……”
我只得咬牙切齿又跑了起来,那狗也跟着撒腿狂奔。又跑了一会儿,便来到了南山沟里。
那狗轻盈地跳过河,站在对岸,伸出长长的舌头望着我,然后拔腿朝着山顶跑去了,四脚如飞,身体轻盈,远远看上去,好似一朵黑云在飘动。
我喘了几口粗气,运足了力气,撒丫子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见那狗停在了一堆怪石旁,半蹲在那儿,两眼直勾勾瞅着我,粉红的眼睛扑闪扑闪直放亮光。
这时候,我心里才有了一种预感,你娘她肯定就在这座山上,可到底在哪儿呢?
树林里?
山洞里?
还是……
想着想着,猛然抬头,那狗却不见了。
我回过头,眼巴巴地望着村长,意思是问他该怎么办?。
村长就喊:“小子,上面有个山洞,你进去,赶紧进去,你家女人一定就在里头……就在里头啊。”
我颤声喊道:“爷呀,可那狗……那狗不见了呀。”
村长就骂:“狗日的,你傻呀,你看那是一条狗吗?”
我愣了愣神,问:“那不是狗是啥?”
村长就喊:“你个鳖种!别啰嗦了,进洞,快点……快点!”
我硬着头皮,手刨脚蹬,艰难地往上爬。
等到了狗刚才半蹲的地方,我停了下来,朝着高耸的怪石看了过去。
正像老村长说的那样,正前方果然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就像一个怪兽大张着的嘴巴,两边的石壁上光溜溜,那肯定就是动物钻来钻去的痕迹。
我打了一个寒颤,有了强烈的尿意,只得攥紧了拳头,横下心,钻进了洞里。
洞道很深,足有十几米,磕磕绊绊爬进去,里面竟有了光亮,抬头一看,洞穴竟然宽敞起来,足足有两间房子那么大。
我直起腰,浑身麻凉,汗毛陡立,深吸一口凉气,再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看到了里面竟然有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她正侧卧在地上,身子下面铺着一张不知是啥动物的毛皮。
正在发蒙,我听到了噗噗两声怪叫,像是老牛打了个喷嚏,同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臊之气。
我全身的的血呼啦一下子全都冲上了头顶,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在洞穴的西北角,竟然有两只蓝幽幽的小灯笼,正对着自己,发着绿森森的光亮。
狼!
那竟然是一只膘肥体壮的公狼!
看上去公狼并没有恶意,反倒有几分柔顺,它立起身来,一对前爪捧起,朝着我顿了顿首,那意思像是在颔首作揖。
我被吓蒙了,连尿都泚了出来,湿了大半条裤子,蒙头蒙脑地冲着公狼点了点头。
那老狼却俯下身来,嗤嗤喷了两声鼻息,又打量了一番地上的女人,然后转身钻进了旁边的一个洞口,没了踪影。
我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一步步挪了过去,俯身一看,女人上身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对襟褂子,眼熟得很,裤子上虽然满是泥水,但也不陌生,还有她脚上的那双粗布鞋,左脚鞋面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那是自己抽烟时,不小心给烧坏的,面部被蓬乱的长发遮掩着,看不出个究竟来。
不敢迟疑,我弯下腰来,抱起了女人,扭头就朝着洞外奔去,双脚就像认识路一般,跌跌撞撞下了山。
村长远远问道:“栓子,怎么样,人还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