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诊桌对面坐的是张二瞎子。
张二瞎子奇怪的问:“你让我什么时候来?”
我看着他说:“知道不,刚才差点把我吓死!”
张二瞎子抠着下巴上的一颗黑痣,看着我问:“又怎么了兄弟?”
“我刚才见鬼了!”
神鬼的事情我相信,因为我见过,但我不相信张二瞎子有真本事,因为我没见过他有什么役神驱鬼的手段。
不过我还是喜欢和他经常坐在一起,探讨一些有关神鬼的事情。
张二瞎子盯着我看,把我看的心里起毛,薅着他眼皮子说:“你个臭瞎子,一尺远以外就看不清楚,盯着我看什么看!”
张二瞎子摇头摆脑说:“不然,不然,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
我笑了说:“你露个狗屁峥嵘呀,有屁就放!”
我和张二瞎子玩笑开的无边界,我骂他,他也不恼,而且顺着我的话说:“那我可要放了啊!”
“放啊!”
“你小子阴气上头黑线缠额,就要有灾了啊!”
“才是胡说!我阳气旺盛就是有阴气也是躲着我走,怕他个鸟啊!”
张二瞎子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小子年幼无知,大祸临头尚且口出狂言,我看你裤裆都有点阴湿,刚才已经吓的尿出几滴,这时候却在我老人家面前装大头蒜,告诉你吧,那女鬼既然缠上了你,她就不会轻易罢手,还是提前防备一二吧,免得到时候我也救你不得!”
“草,你怎么知道是女鬼?”
张二瞎子说他刚才就在门外守着,以便该出手时就出手。
也怕我一时荷尔蒙爆发克制不住,那可倾刻小命玩完!又说好在我自控能力还行,他在门外替我捏了一把汗呢!
我想大笑,但心里着实有点惴惴的笑不出来,就问张二瞎子:“我和她无冤无仇,她能把我怎么样?”
张二瞎子嘿的一声冷笑:“你以为有冤有仇她才害你?鬼域之事说不清楚,那些含冤受屈的冤魂,找不到正主儿报仇雪恨,或者正主儿戒备森严,随便拿一个无所谓的人害一下找点乐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只觉得身上一凉,浑身一紧,四下打量了一眼。
张二瞎子好像已经知道我心里的惧怕,就淡淡一笑说:“其实也不必过于惧怕,有我老人家在,可保你无虞。”
我叫喊说:“那你赶紧把你那鬼画符多弄几张,给我房前屋后全都贴上,不让她进来呀!”
“不可,不可!”
张二瞎子又是一番摇头晃脑:“这女鬼对你并非恶意,也只是来确定一下肚中是什么东西,以后还会再来,却不会伤害于你,他得知自己确实怀孕,那就是要千方百计保住肚中胎儿,这是做母亲的天性,你不必怕。如果我们防范森严,她反而着恼把一腔怨气赠送你一点,连我老人家也不得安宁了!”
“那你说到底怎么办?”
“坐观其变,顺其自然。”
我口气变恭敬了:“张哥,你说我不会死吧?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害我,搞的我终日惶惶不安的。”
张二瞎子摇头:“告诉你不怕不怕的,你还怕个鸟,走啊,喝两杯换换脑子。”
说着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拉着我就出门。
我看也到快十二点,就锁了门跟着张二瞎子,走到近边一个小饭店,要了几样小菜一瓶十六块钱的牛栏山,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
借酒浇愁愁更愁,我始终闷闷不乐。
张二瞎子却不然,两杯酒下肚谈性大盛,睁着红红的眼珠子问我:“兄弟,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心不在焉的反问:“你说的什么话?”
“我前几天曾经对你说,三十三路公车出事,仅仅是个开头,记得吗?”
“怎么?”
张二瞎子把杯中酒一口抿了,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对我说:“看看就知道我老人家所言不虚了。”
我接过报纸一看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张二瞎子。
“你看我干什么,看报纸呀!”
当地晚报头条,昨天上午十一点,九十六路公交为了躲避对面来车,冲上人行道造成数人死伤后,一头撞上路边一座正在施工的大楼,车上三十多名乘客无一幸免,非死即伤,具体伤亡数字还在调查统计中。
我一个寒噤冒上来,不由自主说了句:“怎么会这样!”
张二瞎子大摇其头:“过分了,有点过分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她这样做太过分了。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没完没了的这样搞啊!”
“你是说,是说……”
张二瞎子说:“她也算是有耐性,这都快八年了,感觉自己修炼的差不多了,就放手作为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女司机,七年前那个被侮辱的女司机,开始自己的复仇了。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你想想,虽然现在城市膨胀车多人多,交通事故不断,但是公交出这样恶性事故的不太多吧,怎么会几天内连续出这样事故呢?”
要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张二瞎子好想知我心里怎么想,又说:“可怕的是她会永无休止的继续自己的报复。”
“那怎么办?”
“必须要想办法制止她,一定要想办法,制止她这种盲目杀戮。”
“你确定就是那个女司机的魂魄所为?”
张二瞎子点头:“确定。”
“但是,你怎么能阻止她?”
张二瞎子沉思一下说:“我的本事不足以降服她,但我既然知道了,总不能让她为所欲为,如果不管不问,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多少次惨祸,伤及太多无辜。”
张二瞎子看着我说:“这次具体车祸的具体原因不知道,但我想,一定又是车上发生了那种丑恶的事,乘客们事不关己冷眼相对,这才导致车毁人亡的。”
张二瞎子叹一声:“可这已是社会通病,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该死呀,何况车里还有老人和孩子。”
“我问的是,你有什么办法制止她。”
张二瞎子说:“我需要你的配合,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我愿意。”
“那就太好了。”
张二瞎子又开始吹牛:“我学这一身本事,要不用一下太也可惜,也辜负师傅对我的栽培,我师傅……”
我这会儿可不耐烦听他吹,端起酒杯把最后一口酒灌进肚子:“你就说怎么办,要我怎么配合你。”
张二瞎子说叫我准备一下,和他出趟门:“咱们去会会她,顺便让你见识一下我老人家的本事。”
“出远门?”
“不远不近。”
我也没心思问他详细,吃饱喝足和他分手,我自回诊所去。
到诊所我趴在桌子上想休息一会儿,病人上门求医都是到三点之后,可以小睡一会儿。
也不敢到床上睡,说不定有病人来急诊,睡的太舒服了,等病人坐到跟前,脑子还恢复不过来,那多耽误事。
刚趴下来,就觉得一股阴风倏然穿窗而入,冷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睁眼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我面前,长发有点散乱的遮住面孔,我一个冷惊跳起来问她:“你是谁?”
那女子把遮住面孔的长发一掠,把我惊得后退一步,凳子都被我带倒了。
面前的女子,竟然就是那个三十三路的女司机!
这个女司机确实称得上花容月貌,和那具我偷回来的女尸有一拼,鹅蛋形的脸粉白细腻,身材也前凸后凹曲线优雅,但是我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欣赏她的美丽,正眼都不敢看她一下。
我哆嗦一下问:“你要干什么?”
女子微微一笑:“来看看你啊!”
“你来看我……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哆嗦着,明显感觉到一滴尿液挤出来。
女子依然保持着微笑,往前走了一步径自安然的在我对面坐下,两只雪白的小手摁在桌子上,眉头微皱一下说:“你也坐呀,我又不是来害你的,怕成那样!”
我特么敢坐吗?
我就是眼睛死死的盯住她,生怕她出手如电,一下子把我的胸腔划开,把我心脏血淋淋的抓出来吃掉。
女子说:“你对我有恩,当时那情况我不能表达对你的谢意,现在补上,你不会是嫌我来迟了吧?”
“有恩?我对你有什么恩?”
女子又是嫣然一笑:“你呀,什么记性!”
我脑子里翻江倒海一阵子,忽然灵光一闪,那曾经经历的一幕,豁然再现。
张二瞎子说我是选择性失忆,我特么会神经那么弱,患上选择性失忆症?
我是医生,当然知道选择性失忆这种病症。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发生很多不如意的事情,有一些很快就淡忘了,可是有一些却总是挥之不去,不论怎样努力都忘不掉。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反复折磨着自己脆弱的神经,不停的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耻辱、愤怒、委屈等等的复杂情绪纠葛在一起。
忘记,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选择性失忆,在心理学讲是一个防御机制。
通俗的说,假如人遇到一个强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这人无法接受,那么,潜意识他就会选择忘掉这件事情,就会形成“选择性失忆”。
但是,虽然表面上似乎是忘掉这件事情,可它的阴影还是存在的。做事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受那件事情的影响,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慢慢的就会变成一个心结。
也可能我真的是选择性失忆了,那次深山里的车祸,我是亲历者,而且是唯一生还的那个人。
一个画面忽然从脑子里冒出来:在我和那两个歹徒打斗的时候,被其中一个一拳打的正好栽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就晕了过去,以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我那时候才十六岁,在镇子里上高中,记得是回家为了省钱步行,实在走不动了才伸手拦的车,没想到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我一声惊呼:“原来你真的……是那个……”
女子淡然一笑:“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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