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白梨说着还觉得那小娘子可怜,一看到欧阳,瞬间两眼捋直,“欧阳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小娘子的手轻轻放在欧阳的掌心里,娇羞的小脸蛋,在蒙纱下若隐若现。抬脚上车的时候,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堪堪落进欧阳的怀抱。
四目相对,浓情蜜意……
啧啧啧,这一出郎情妾意,真是让人眼红呀!
我把这当戏看,身旁的白梨却被刺激地脸色一阵白一阵黑,“臭不要脸!”
“吃醋?”
我幸灾乐祸地盯着白梨,她撅嘴扭开了头。看她死不承认,我将帘子放下,戳了戳她的脑袋,故意反着说,“人家郎情妾意,乐的自在。再说了,那小娘子身家清白,也就是穷了点儿,别的举止,半点不输大家闺秀,怎么就臭不要脸了?”
“明明是只野狐狸,偏要装作可怜的小白兔,怎么就要脸了!”白梨一瞬间涨红了脸。
“……”我错愕地看着她,脑子里回想她刚才的话,这丫头,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没改啊!
“野狐狸”在这里专指不安分的女子,跟“狐媚子”是一个意思。
我们这一行人,一共三辆马车,二十个护卫,外加领头的欧阳,在震天红锣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卫城城门。
路上问了车夫,我才知道,从卫城到京城,是要经过辽王爷的驻地辽城的。这期间,山路盘曲,路况不明,随时会有突发情况。这也难怪小子会让我跟着欧阳他们的大部队。
卫城位于天朝中西偏南多山地带,一路之上,走得虽都是开凿的官道,但那路到底不比现代的柏油路平坦。马车行进起来,颠簸不已。
好几次我都昏昏欲睡,却还是被抖醒。转眼看白梨,倒是睡得香,嘴角的哈喇子,快流到了脖子根儿。
我正准备替她擦干净哈喇子,马车却突然停下。白梨头部撞上车板,瞬间清醒,一脸惊恐地问,“姑娘,怎么了!”
看她反应这么大,我憋笑道,“车停了。”
“啊?”她一脸懵地盯着我,接着不好意思地擦嘴角,“奴婢还以为出了事呢!”
说完她挑开帘子,往外探头。这时外头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几个护卫刚好跑过马车。顺着看过去,十来个随从围在平民小娘子的马车四周,一脸的尴尬。欧阳在马车边,身旁一个白衣少年,正与他低头耳语。
“事儿真多!”
白梨话音刚落,最前头的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穿着杏黄半袖交领襦裙,挽着双丫髻的丫鬟。
她将手里的东西捧到欧阳面前,笑着行礼,“欧阳大人,若兰姑娘这事儿不方便男人,让奴婢来吧。”
丫鬟话音刚落,守在马车另一侧的麻衣老汉儿,二话不说凑上去,一巴掌打向丫鬟。
“啪”一声响,惊得众人不知所以。丫鬟娇俏的小脸瞬间红肿了一大片,瞪着老汉儿,憋足了眼泪却不知所以。
接着,老汉儿却又指着丫鬟怒骂,“你说谁‘姑娘’呢?谁‘姑娘’呢?我家闺女身子清清白白,什么时候成‘姑娘’了!”
老汉儿怒气滔天,瞪着丫鬟,就像要将她千刀万剐。
见她还不走,又是一巴掌要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欧阳身侧的白衣少年一个闪身,擒住老汉儿手腕,将抽噎委屈的丫鬟护在身后,冷言道:“丫鬟不过一时口误,耽误了时辰,令爱恐怕生命堪忧。”
白衣少年神色冷峻,一下子震慑住老汉儿。他憋红了脸,瞪着一旁委屈的丫鬟,忿忿不平道,“我家丫头清清白白,凭什么被她说成‘姑娘’?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家丫头日后还嫁不嫁得了人了?”
“迂腐!”白衣少年显然看不惯老汉儿的举止,冷言一句,扔开他的手腕,折身往马车最前头去。
“景行!”欧阳朝那白衣少年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他尴尬地摸摸鼻头,转而看向麻衣老汉儿,“大爷,丫鬟不懂事,唤错了小娘子,在下替她向您和小娘子赔罪了。不过万事不如小娘子身子要紧,这‘青灰带’和‘当归丸’,乃是女儿家宜用的好物什儿,必不会伤小娘子半分。我等回避,只消她替小娘子处理好便离开,如何?”
欧阳说着,将丫鬟推向马车后厢。丫鬟原本被打了一巴掌,心头就有气,这下被欧阳推上去,脸色更加难看。而老汉,却因为欧阳无法抗拒的笑意,不甘愿地让开路。
这一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如白梨所说,那若兰小娘子的身份,让她从一开始,就被官家小姐所轻视。
在这个时空,“小姐”是针对大户人家的称呼,“小娘子”是对一般女儿家的统称。而“姑娘”,则专指在风尘场的女人,比如从春柳巷出来的我,这是一个带着色彩的词,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一般人家最在乎的就是女儿家的名节,平白无故被人称作“姑娘”,那无异于对人身的侮辱和蔑视。老汉儿会生气也难免,但那丫鬟,是官家的人,受过的教习自然不少。连白梨都分得清楚的称谓,她怎么会出错?
而且,她虽然没有说明若兰小娘子不适,但是已经暗喻得很明显:若兰是来了葵水。
在古代,女子来葵水,被认为是污秽之事,不吉不祥。一个女儿家的私事儿,被公然在大众面前说出来,几乎等同于把她扒光了衣裳扔在太阳底下,是比称谓更严重的羞辱!
丫鬟当着一堆大男人大咧咧地说出来,无异于二次毁她的清白。
老汉儿不气上加气才怪!
丫鬟的手脚还算麻利,进去两刻钟,若兰小娘子因为疼痛发出的呻吟已经渐渐平息,围在马车四周的护卫,也在欧阳的示意下,各回其位。
临近黄昏的时候,车队在一家山间客栈停了下来。这客栈依山而建,官道上行人散少,于是乎,欧阳直接将客栈包了下来。
“呵,这还没当上皇家舞姬呢,就摆了架子。日后到了京城,还了得?”
刚下马车,这酸酸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循着看过去,这来自于站在客栈牌坊口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桃艳色宽袖交领襦裙,裙摆上,绣着大大的牡丹花,富丽华贵。帷帽下娇俏的面容若隐若现,斜笑的唇角,充满了鄙夷。
那应该是南阳郡守的掌上明珠,许如卿。身边的丫鬟,就是被老汉儿打的那个,脸上的红肿依然醒目。
落后她两步的那位身穿淡紫素竹交领襦裙的小姐,应该是卫城令的女儿,周茹。她至始至终低垂着头,安静地跟在许如卿身后。她身边的丫鬟,和她一样安静。
老汉儿听到了许如卿的话,嘴唇嚅动了几下,想骂不敢骂。兴许是路上护卫提醒了他,那位小姐不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于是乎,这一路上,安分了不少。
欧阳从客栈出来,老汉儿瞬间双目发亮。小跑上去,急急说,“欧阳大人,还请帮老小一个忙。”
欧阳态度谦恭,问,“您直说。”
老汉儿一听,两只手不自然地搓着,咧嘴笑起,“咱家丫头还动不得,大人可否帮忙,送她回屋?”
呃……这个要求!
“呵!男女授受不亲,欧阳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这一送进去,小娘子日后的前程,可就算到了头儿。那时,小娘子嫁不出去,可都得欧阳大人负责了。”许如卿站在一边,绞着手中质地丝滑的手巾,语气阴阳地提醒欧阳。完了在欧阳开口之前,就引着自己的丫鬟进客栈。周茹见她先行,也不多言不多语,朝欧阳点了个头,跟了上去。
“这……欧阳大人……您不能送,那我家丫头怎么办呀?”老汉儿听了许如卿的话,顿时哭丧着脸,扭着欧阳,心怕他丢下不管。
眼见欧阳余光四扫,我瞥了一眼身后的白梨,拉着她赶忙往客栈里去,却是不想,这个人还是不放过我。前脚刚进院子,一只手就伸过来挡住我的去路。瞥眼被他扔在一旁的老汉儿,目光又回到了他脸上。
“谭姬姑娘,你还记不记得,在下救过你?”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此时透露着两个字——无耻!
因为下车就戴着帷帽,欧阳并不能看到我的表情,我刻意笑出声,说,“奴家记性不好,敢问欧阳大人说的是哪次?”
他诡异的笑容僵了一下,大概是听出来我不帮忙的意思,直接略过我,转向身后的白梨,“借你的丫鬟用用。”
“不借。”
我想到没想,就拒绝了欧阳。他却强行拦下白梨,一脸深情地望着她说,“白梨?名字这么好听,你一定也很乐于助人,对不对?”
我横插到二人中间,半边身子倚在白梨身上,说,“白梨,扶我回房!”
“姑娘……”
扭头看向白梨,那一脸的委屈和不情愿,我真的是,恨铁不成钢!见过打脸的!没见过这么吃里扒外打脸还不看场合的!
心头堵了一口气,我郑重地警告她,“回屋!”
另一边的欧阳,却趁虚而入,将白梨一只手扯过去,“既然你的丫鬟乐意,你这个主子也不能强求,对不对?反正你身康体健,就先回屋如何?”
眼盯着天真无邪的白梨,我真的是,真想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儿上。罢了罢了,自个儿吃了亏才会记住教训!
拿过白梨手中的包袱,我转身就进了客栈。走了几步,还能听到身后老汉儿低声地问欧阳,我是不是青楼的人,欧阳回答得模棱两可。
真是可笑!那么瞧不起青楼的人,怎么还要用我们青楼出来的人呐?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