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停下，我立即上前，只见白梨趴在马背上，鼻青脸肿。
“白梨！”
她有气无力地扬起头，红肿的眼皮，只抬了一下，又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我转而问向下马的孟羽，他却云淡风轻说，“被人揍了。”
“我的意思是，谁干的！”
孟羽白了我一眼，让客栈伙计牵走马，“知道是谁干的，你就能报仇？”
“那我不能稀里糊涂被人揍了还不能知道那人是谁吧？”孟羽向知道我们住在哪儿似的，抱着白梨直往二进门的院子里，我追上去问，他突然停下来，我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许如卿。”
“是她！”
果然！我说我怎么心里那么不踏实呢，原来她还准备了这手。
“可是白梨的力气，一般的女人根本打不过她，她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
“你认为许如卿要收拾人还需要亲自动手？”孟羽的语气有点儿微妙的变化，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更有点儿让我捉摸不透。
但他的话我算是明白了。
“除了脸上的伤，白梨还受其他伤了么？”
想想当时口无遮拦对许如卿说的话，我真是懊悔不及。许如卿到底是郡守之女，哪怕是到了辽城，那也比我们有权有势。我逞一时口快，却没想到，她真的会对我们下手。看着白梨这模样，我更害怕她以牙还牙。
“你若还不带路，那谁也不知道。”一向淡定的孟羽，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这下我才意识到，原来他还是不识路的，停下来只是为了让我带路。
我愣愣点头，连忙带他和白梨回到房间里。
他将白梨放在炕上，开始诊脉。
“没什么大碍，”他起身走到方桌前，从袖中取出一副袖珍的纸筒，从中取出一张纸和一支造型奇特却自带墨水的小毫，接着在纸上飞速地写着，完了递给我，“拿着这单子，趁还未宵禁，赶紧抓药回来。”
拿着单子刚跑出门，我脑子突然一闪，低头看单子上字迹工整，笔锋锐利的药名，突然有点儿神伤。一番纠结，回到房间。
孟羽见我又回来，目光落在单子上，问，“怎么？有问题？”
“不是，”我蹭到桌边，说，“你不是大夫么？身上应该带有这种外伤的药吧？”
没想到的是，孟羽现实又冷漠地拒绝了我。
“我的药，你买不起。治外不治内，无异于治标不治本。既然疼惜你的丫鬟，如何还舍不得几两银子？”
我：“……”
顺了顺嗓子，我又问，“那这单子上的药，大概要多少银子？”
从他们那家客栈出来，我们拢共只有一两白银。换了一贯钱，住下客栈，花去十文，现在我们身上，只剩九百九十文。
孟羽列出来的单子上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我对药材的价格，还真是一点儿不通。
“一两三文。”
“呃……”听到这数字，我又一次感觉到没钱的窘迫，“那我能不能先借你的药？”
“即便我借了，你有钱还？”孟羽一边说话，一边收拾东西。
“我可以挣啊！”
盖上纸筒，孟羽盯着我，“怎么挣？”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有点儿突然，我一时之间，卡了壳儿。盯着白梨，脑门儿却突然一亮。
“孟公子，你先替我治好白梨，一共多少钱，你说个数，在你走之前，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孟羽疑惑地打量我，问，“你想怎么挣钱？”
接受到他奇怪的目光，我连忙捂住上身，“你别多想，我卖身不卖艺的。”
“我对你没兴趣。”
一瞬间，我才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接连“呸”了好几口，纠正道，“我卖艺不卖身！”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我，好像要看穿我的大脑。许久之后，他从身上摸出来一个袋子，从中取出两个瓷瓶定在桌上，说，“青的外敷，白的内服，一日三次。”
接着，就往门外走。我叫住他，问这俩多少钱。他只说了两个字，“无价。”
我：“……”合着我用了这俩，就得一辈子还债咯？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哪天整个无价的，还给他就是了。
等孟羽走了，我赶忙打开瓷瓶琢磨一会儿，按照他说的，给白梨换衣上药。
解开她的衣裳，我才看见，她脸上的淤青比起身上的，简直九牛一毛。那些人下手，简直就是往死里打！
倘若不是遇到孟羽，也许我见到的，真的只会是白梨的一具尸体。
那些青肿的伤边，是爆破的血丝。一团接一团。好好的身子，愣是被打成了五颜六色。一时之间，愤恨和懊悔，接连袭上心头。如果不是让她一个人出去打探消息，也许也不会被许如卿逮个正着。
我见过人被打得惨烈，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揪心。
这个丫头，从第一天跟着我，就一直护着我。哪怕在面对欧阳震云会有点儿犹豫，但到底是站在我这边的。她对我的好，和花叔不同。她没有那么多的功利，只是因为我是她的主子，所以任劳任怨。
孟羽的药，的确神奇。第二天一早，白梨已经转醒，肿大的眼睛也消下去一点，勉强能够睁开。
“白梨，你感觉怎么样？”
她蠕动嘴唇，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疼……”
就那么一个字，让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没事，孟公子给了咱们药，再用几次，你就能好了。”
“姑……娘……小心……许……”
说出这几个字，白梨已经精疲力竭。我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看她想要起来，我连忙把她按下去，听她嗷嗷叫疼，又连忙松手。
“你别乱动，好好躺着。这个仇，姑娘替你记着！”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吵闹。床上的白梨，突然反应强烈地抓住我的手，“姑……姑娘！快……快走！他们……他们来了！”
白梨眼里的慌张恐惧，我怎么还能不明白？
打她的人，找到了客栈里！
楼下的伙计，拦不住，他们在一间一间地找人！
声音越来越近，我也冷静不下来，眼看门外有了人影，赶忙拉过被子将白梨盖住，“听着，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出来！”
白梨猛烈地摇着头，紧紧抓住我的手。那模样，看得人真的很心疼。
一狠心，我甩开她的手，抓起一边的帷帽，带着就出了房间。
刚出门，对面的几个壮汉，已经发现了我。
“什么人！”
他们气势汹汹地朝我冲来，还不等我有所反应，帷帽已经被他们打掉。领头的那个，眼光突然一闪，“就是她！带走！”
“等等！”我其实慌得不行，但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被带走！
“你们到底是谁，凭什么抓我！”
我愤然出口，领头的转身就给我一巴掌。那结实的一掌打在脸上，扇得我耳朵直鸣。
“你逃啊！你再逃啊！出不了辽城，你就得回万花楼！”
万花楼！
我赫然抬眼看向领头的，突然有种庆幸。说实话，跟孟羽说要挣钱的时候，我想的就是去青楼跳舞。
去青楼跳舞，跟夜店跳舞挣钱，一个道理。
原本我是打算天暗下来再去，跟青楼的妈妈桑谈笔生意，却没想到现在竟然主动送上了门。虽然这形式不好，但到底是遂了我的愿。
我一点不挣扎，等他们把我捆着带到万花楼。
辽城的烟柳处，白日里也没人。万花楼是回廊式二层楼，大堂中央的舞台，呈放射状和二楼四处楼梯连接。一楼隔间和二楼隔间，算是雅座。中央的散座，就是一般人的座位。
“那妈妈，人带回来了！”
万花楼舞台中央摆了一张太师椅，一个浓妆艳抹的花衣女人坐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被五花大绑的我。
显然，她就是壮汉口中的“那妈妈”，万花楼的妈妈桑。
良久之后，她满意地说，“是个好货色！带下去，好好调教！”
押住我的壮汉，听了命令就要走。这下去还得了？
在杏春楼里，我可是看见过怎么调教新姑娘的！即便我能伤口自愈，那也不能白白受那皮肉之苦啊！
不管许如卿使了什么手段，我还就不让她得逞！
我立即喊道，“妈妈，我不需要调教！”
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大，整个楼里的人，都静止了两秒。随即，那妈妈放声大笑，走到我面前，夹住我的下巴，距离我不到两厘米，满身的浊香扑面而来，“这么说，你今儿晚上，就能挂牌？”
忍住那刺鼻的味道，我盯着她说，“妈妈，我是杏春楼出来的，叫‘谭姬’。”
果不其然，她听到我的话，脸色变了一变又一变，眼看她松开了夹住我下巴的手，她却突然收紧，“哈！杏春楼的谭姬，早被丢进了卫城大牢。你这冒牌货，以为画条小蛇就能当‘蛇姬丽人’？”
我知道“蛇姬丽人”的名号传了出去，却不知道，当初我被丢进大牢的事，也传的这么远。
“妈妈可有见过谭姬？”
趁那妈妈愣神的时候，我趁胜追击，“既然妈妈没有见过，如何能说我就是冒牌的？况且妈妈听说谭姬进了大牢，怎么没听说我被无罪开释了？那周家陷害我，如今已被卫城令严查抄家。妈妈若是不信，大可关我两天，命人去卫城查实！”
原本我对自己的这番话就不报太大的希望。但之前抓我的其中一个壮汉，走到那妈妈身边，小声嘀咕一阵，那妈妈原本蔑视的眼神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挥手让那壮汉退下，又问我，“你说你是谭姬，拿什么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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