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不同于一般的宴会,准备的舞曲也非同凡响,不仅有天朝的主打舞种,还有其他国家带来的异域舞种。不同的元素碰撞,作为天朝的舞姬,必须竭尽全力。如果在这场非正式的斗舞中失败,那么她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去精选上宫主。
这是真正属于女人的战争。
在准备的宫殿中,聚集了无数舞者。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无异于吐蕃公主。我不过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她却迅速转过了身,穿过人群,和我的目光对上。
接着,她唇角一勾笑,领着她的伴舞浩浩荡荡朝我走来。
“听说你叫谭姬,也是青楼出来的?”
我扭开脸,她却忽的贴近我说,“燕王是不是都喜欢你们这种身上带骚味儿的女人?”
说我还可以忍,她凭什么牵扯上修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直面她,翻了个白眼,笑嘻嘻说,“吐蕃公主,想得到燕王靠的不只是一身骚,不然,您怎么到现在还得不到?”
既然她想泼脏水,大不了我也泼一盆,看看谁更难受!
她愣了一瞬,怒气喷鼻,咬牙切齿地对我警告道,“污蔑公主,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
“污蔑燕王,公主可又想过是什么下场?”
“你血口喷人!本公主何时污蔑燕王?”
纵然被她的舞女包围,我也不打算后退,这种时候,我要是退一步,她一准骑到我头上。到时候再想翻身就难上加难。
“公主今年十六岁吧?听说上过几次战场,最近的一次,就是和燕王殿下交手的,对么?”
对我的问题,她显然一脸懵逼,但到底下巴高傲地扬着,“这你都知道,他告诉你的?”
“……”这事儿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好吗?瞬间,我有了点儿智商优越感。我理了理嗓子,回答,“公主想知道这个问题,倒是自己去问燕王殿下,看他回不回答你了。不过我想告诉公主的是,燕王殿下的性子,你在战场上应该见过。他生起气来,杀人从不需要理由。你今天说的话,也就在这儿能说,若是传到了燕王殿下耳中,我可保不齐你会是什么下场。即便你是公主,在他眼里也不过蝼蚁,想让你怎么死就怎么死。”
这番话我说得底气十足,燕王府的日子里,我不是每天只扫扫地,替他砚墨的时候,看他处理起军政来一点不手软。有一次,他手下的大将犯了事儿,连失三城,他二话不说下了死命令。之后又来了不少求情的信,被他一一驳回。后来听侍卫讨论,那位大将,终究被压到万千将士面前被行军刑而亡。事后,他的家人得到了抚恤,但他们还是闹上了门。
面对那一堆老弱病残,修懿脸上没有一点动容,他只说了一句话,“他不死,天朝亡。”
大抵是修懿的气场彻底吓住了他们,他们没再闹腾,拿着王府给的额外抚恤金,懦懦离开。
修懿的狂妄和冷血,这些一直生活在天朝的人,比我清楚得多。
哪怕是只和他在战场上交手的吐蕃公主,我猜也是见到修懿杀伐果断的一面,傻乎乎倾了心,一路追到京城。
吐蕃公主和她的舞女像是被我的话吓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当我以为她们识趣,准备转身的时候,却看见修懿站在大门口,双手负背,盯着我们这边。
四周的人,在他面前,僵硬得不敢有一点动作。余光撇去,吐蕃公主正一脸幸灾乐祸。
“殿……殿下?您……什什么时时候来的?”想起刚才我说话时狐假虎威的模样,这时候见到真尊,嘴角忍不住心虚地抽搐起来,喊出口的称呼都哆嗦得不成样子。
修懿一言不发,抬脚走下台阶,径直朝我过来。一个眨眼的功夫,拎着我的后领,众目睽睽之下往殿外去。
“殿殿下!你放开我!”我伸直了手想要从他掌中掏回自己的领子,却惊讶地发现不管我怎么扑腾,都碰不到他的手。
明明就在我后颈子的地方呀!
我终于精疲力竭地任由他摆布,不再挣扎。
他带着我到了大殿后头的空地才松开手。腾空蹦下来,我连忙退后好几步。
“殿下,你都听到了?”
我做贼心虚地确认,他却双手环胸,上下打量我,许久之后,说了不沾边的两个字,“胖了。”
我:“……”
“回去吧。”
我:“!”
把我众目睽睽之下拎出来就说两个字!然后让我自己灰溜溜回去!
唉我去!我怎么那么生气呢?
“修懿,你什么意思!”
我气呼呼地回瞪他,他白了我一眼,竟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问我,“我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意思吗?”
我竟无言以对……
这个人做事不是一向恣意任性吗?
“哦,没有。”最终,我灰溜溜地转了身。
没走两步,却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说,“莲步生花,犹龙在天。无忧履无忧,雅乐不用磬。”
我忽的愣住了。
我跳的《龙池乐》,这首曲子,只有十二个人,是这次的舞曲中伴舞最少,规模最小的舞曲。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依葫芦画瓢,没有认真地感受过这首曲子。现在修懿三言两语,却让我脑门一亮,灵光一闪,恍然参透其中味道。
龙池乐,舞者十二人,头戴芙蓉冠,身着五彩纱衣,着无忧履,配宫廷雅乐,却不用磬,反倒让这龙池乐正也不正,野也不野。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磬在宫廷乐曲中,是象征身份地位的礼器,在众多的礼乐中,都不可或缺。偏偏在龙池乐中少了这个,其中的意味就让人更加难以捉摸了。
也许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与众不同,让我的心情豁然开朗。
今晚的比舞,也许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殿下,谢谢你。”
忍不住心中的欢悦,我转过身朝修懿深深鞠了一躬。这个男人,不给我任何理由,却总在用最有用的形势,无声地关心着我。
他是燕王,不说日理万机,军中要务也是一天接着一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还能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怎么让我不高兴?
哪怕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话,我也能察觉出背后的心意。
然而,面对我这么积极的感谢,他还是万年不改地回了一个“嗯”字。
耸了耸肩,我溜回宫殿。
宴席已经开始,周茹的开场舞刚好开演。吐蕃公主瞧见我安然无恙地回来,蠢蠢欲动,却被一旁的人按住。
“主子!”白梨迎上来,将我拖到后面,一脸焦急,“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
“给您伴舞的十二个舞姬,刚才都坏了肚子,这会儿所有人都在茅房呐!”
我去!这么狠!
我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鬼祟的人。这背后下手的人,是谁我也拿不准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才!您被殿下抓走的时候!”白梨急的就差抹眼泪了,抓住我一个劲儿问,“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呀!这都开始了!”
我的舞被排在第三个。
看白梨的着急程度也知道她们现在状态很不好。原本我就有点儿担心的,三天没和她们合舞,要是在舞台上出了差池就丑了。结果现在好了,一个都来不了了。
“谭上人。”
听到教习嬷嬷的声音,我立马转过身。
她走近我,瞥了身后的白梨一眼,说,“伴舞出了事儿,您看,您的舞怎么办?”
这语气里的意思,就是在直接劝我放弃?
修懿刚才才打通我的“任督二脉”,我还整个人热血沸腾着呐,怎么可能放弃!
“嬷嬷,我看今儿的舞里也没独舞,要不,让我开个先例?”
教习嬷嬷在听完我的话的一瞬间脸色就冷了下去。
“上人,宫里可没这个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今日的舞怎么跳,还不都是您说了算?刚才的事儿您约莫也知道了,燕王殿下来找我,让我务必好好跳完。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我忽的发现,我现在利用修懿的名号简直越来越顺手了。到底是有能耐的人,教习嬷嬷一听我这么说,就迟疑了。过了好一会儿,说,“上人可是要想好了。这独舞一跳,生死全在自个儿手里。到时候陛下若是怪罪,你可不能让老嬷担罪!”
“自然不能。嬷嬷若是担心,大可立马立个字据,我签了字,之后出事儿,也赖不着您。”
“字据就不用了,只望上人有点儿良心。”
我:“……”
好吧,从第一次进长乐坊练舞,她就不待见我。现在能让她妥协,已经够意思了,被她损两句咩就损两句呗,又不掉块肉。
看见教习嬷嬷离开,白梨抓住我胳膊,一脸愁容,“主子,你真要跳独舞?”
“不行吗?”我给她捋了捋鬓角的散发,说道,“现在这里的人谁看你主子都不顺眼,难保那十二个人里没人被收卖,到时候若是使绊子,我哪有能耐招架?与其这样,还不如独舞,你说对吧?”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当时就这么随口安慰白梨的话,却在不久后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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