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说他们整天都在干嘛，为什么不跟我们玩？”
赵勇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远远往这里看来的兄妹俩，脸上轻蔑道：“谁知道呢，他们家那么穷，你甭管他们，玩好自己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呐，早上我找爸要了钱，专门给你买的。等会儿早点回家吃饭，就跟妈说我在同学家做作业，不用等我。”
赵欣接过棒棒糖，稚嫩的脸有些疑惑，说哥你又要跑河里洗澡啊？被妈发现会打死你的！
“去去去！”赵勇怒道：“你不说谁会知道。别废话了，赶紧回家。”说着拿起身边一条已经卯足了气儿的破旧单车轮胎，跟几个村里的孩子飞也似地往村口跑去。
赵欣站在原地，看了看她哥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家的方向，迟疑了下，朝那栋破旧的房子走去。
“喂。”
远远地，赵欣就朝那对兄妹喊，准确说，是朝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子喊：“张阿牛，你每天都在家里干什么，明天跟我哥走啊，咱们一起上山掏鸟窝。”
张阿牛站在门口下，身边跟着张小小，他抿着嘴摇了摇头。
赵欣有些生气，心里想，这都是她第二次邀请他了，怎么这个人这么不给面子，平时村子的那些男孩子，还巴不得天天跟她在一起玩呢。虽然她后来才知道，那些孩子只不过是觉得他们家有钱，在一起总能分上一些零食吃而已。
“我有糖。”赵欣将手里的棒棒糖剥开，然后递了过去，“你要吃吗？”
张阿牛不说话，还是摇头。
“你哑巴啦！”赵欣重重哼了一声。转眼一看，又看到张阿牛身边那个小女孩眼睛冒光，还不断咽着口水，灵机一动，于是将棒棒糖朝她伸了过去，问：“你想吃吗？”
张小小紧紧抓着她哥的手臂，小声说：“哥哥，这是芒果味的……”犹豫着伸手想去接，但被一下搂住。张阿牛呵斥她说：“不要去！”
“奶奶说，你爸把我们家的低保换给别人了。”张阿牛沉着小脸说：“所以你们是坏人！”
同是六七岁的年纪，张阿牛是在单亲和打骂的环境中长大的，而赵欣则从一出生就不愁吃穿，所以张阿牛要比她懂事一些，也成熟一点。
赵欣不清楚低保是什么，只是觉得很生气，将棒棒糖扔在地上，用新买的白色小短靴用力踩踏，尖声道：“你才是坏人！我不是！”
张阿牛不想理她，正好在这时候，他后妈田红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了赵欣，忍不住一阵冷笑，阴阳怪气说：“哦哟，这不是老赵家的闺女吗，家里给新买的鞋子呀？可真是漂亮，就跟你爸肚子里的坏水一样花俏。还有你妈那个长舌妇——”说到这里，田红的脸色狰狞起来，“一天天的在背后说我坏话，心真是狠毒啊，你以后可千万别学她，要不然是找不到男人的！”
赵欣一个孩子本来就怯，经田红一阵连恐带吓，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
田红可不管她，恶狠狠瞪了兄妹俩一眼，骂道：“小混蛋，饭做好了没有？”
吓得张阿牛拉着妹妹一阵风似地跑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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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欣看着卷缩在泥地上被一顿胖揍的张阿牛，张小小坐在一旁哇哇大哭，有些不忍心，就劝赵勇说：“哥，别打了，万一他家里人找过来怎么办？”
“找就找，怕个逑！咱爸本就是村支书，听说今年还要竞选村长的，就他眼瞎，居然敢欺负你！”
赵欣其实想说他没有欺负自己，是他妈把自己骂哭了的，但话到喉咙又说不出口了。
赵勇一只脚踩在张阿牛身上，冷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家里挨打，村里都传遍了。知道你妈为什么打你吗？因为你爸跟个野女人跑了，抛弃了你们，你们都是小杂种！”
张阿牛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脚印。还是那副木纳的模样，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告诉你，你以后要是再欺负我老妹，老子就放狗咬你！”赵勇一拉锁链，身边那条大黄狗就配合地吠了一声，吓得张阿牛面如土色之后，才带着几个玩伴得意洋洋的离开。
等到赵勇走后，赵欣就对张阿牛说：“喂，早让你跟我玩儿，我哥就不会揍你了。你没有事吧？”
张阿牛坐起来，一边揉着身上被打痛的地方，一边给他妹妹擦眼泪，却不理她。
赵欣生气了，大声说：“我跟你说话呢！你干嘛老是不理我！”
张阿牛还是不说话，只在她脚边的地上吐了口口水，拉着张小小头也不回跑开。
赵欣愣住了，然后愤怒地朝他离开的背影大喊：“你竟然朝我吐口水，我哥一定会揍死你的，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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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
赵欣的座位就在张阿牛的斜对角。
今天张阿牛又被赵勇打了一顿，牙齿都被打掉了一颗。上课时，赵欣偷偷偏头看他，看他认真听课、认真做作业的样子，又看看班上其他的男生，都在开小差，看课外书，或者交头接耳，二者形成着鲜明的对比。
她有些烦闷。
心里想，去年的时候，张阿牛他那个疯了的奶奶吃老鼠药死了，他那个妹妹又离家出走了，他也离开了村子，一直在镇子上给人做零工，啥活儿都干，忙死忙活才好不容易凑够了学费，一定很辛苦吧？只是他为什么还是不搭理自己呢？看看班上那些男生，下课之后哪个不是围着她团团转、把她捧上天的？难道他被他哥欺负了这么些年，心里还是不服气吗？
初二。
步入叛逆期的赵欣得到了第一部手机，班上的同学都很羡慕。下课后，她来到了张阿牛的座位上，故意在他面前炫耀：“姓张的，你说我的手机好不好看？花了七百多买的哦，想不想玩一下？”
张阿牛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两个字：“不要。”就又埋头看书去了。
刚好路过的几个男生立马不乐意了，上去推了他一把，说你小子拽个毛啊，竟然敢拿这样的语气跟小欣说话？越说越上头，干脆将张阿牛的课桌推翻，把他摁在地上打了一顿。赵欣一直想劝，但爱面子的她又拉不下那个脸，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觉得只要多给他点苦头吃，他以后就不会无视自己了。
初三。
赵欣在学校小卖部里买了好多个面包，拿袋子装好，放到了张阿牛的桌子上。
“等会儿回去宿舍给我洗衣服，洗一套一块面包。”
张阿牛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默默地将面包放进抽屉里。
赵欣如今已经弄明白了，这姓张的虽然不爱搭理她，给他买吃的他也不会要，但只要不给他好脸色看，让他帮做事情，然后将买来的零食当成是酬劳，他才会要。
如今赵勇已经是学校的老大，她赵欣跟着沾光，在班上无人敢惹，所有男生都想着怎么样去巴结她。唯独只有张阿牛不怕她，挨打就挨打，打完了还是那个样儿，从不会主动跟她说话。
张阿牛不知道，能帮赵欣洗衣服，其实是学校里无数男生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却觉得她是在欺负他。
赵欣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她处处针对张阿牛，天天骂他，只是想得到他的重视，只是想让他搭理自己而已。
否则她不会在高中时，当她看到张阿牛为了自己，奋不顾身地跟宋辉等几个小混子扭打在一起时，心里会刀割一样的疼痛；也不会天天跟他一起去吃饭，目的只是为了给他加点好菜，更不会等班上所有人离开后，一个人缩在座位上，回忆着这些年的日子，偷偷给他写了一封情书。
这些年来，张阿牛过的是什么日子，有多苦，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对他的看不顺眼，到慢慢觉得心酸，竟然会变成了喜欢。
只是一直以来，她的心，他却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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