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二十岁的刘勤很熟练地清洗着马桶,里面转一圈,外面大力转抹过去,一个马桶立就干净了,再顺手放到一边拿起下一个。
他的怀里还塞着郭护卫给的一个红鸡蛋,这是前天曹家祭祖剩下的,刘勤舍不得一次吃太多好东西,就将它留下来,等着一会儿配饭吃。
这几天,曹老太太带着女眷去了庙里还愿,曹家的几个爷也趁机会出去透透气,整个曹家大院显得格外安静。人少了,马桶也少了,刘勤的工作量降低了不少,一阵捣鼓后终于完成了大半,刘勤趁着没人,拉开汗巾躲在院墙根上歇腿。
不料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墙外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刘勤想着应该是管家来检查了,赶紧躲起来,不然又是一顿骂,就往墙根的拐角处缩。正好墙根有一个柱子的地方比较突出,刘勤就猫在柱子后面。
可管家没等到,倒是听到一个声音。
“哥,这事筹划得怎么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快了快了!”一个急躁的声音。
“那边说这事办好了,大大有赏!”年轻的声音说道。
“这事哪有那么容易,不做全以后有的是麻烦!”急躁的声音说道。
刘勤越听越觉得这急躁的声音很耳熟,就偷偷蹲下去,探出一个脑袋,咦,这不是经常来找郭护卫的那个高个吗?高个也是个护卫,叫什么来着?刘勤的脑子迅速地转着,对了,叫高德全!就张管家的远房亲戚,去年来的,人高马大,平时脾气急,没什么人敢惹他,他也不太爱讲话,但是经常来请教郭护卫,刘勤见过几次。
他怎么在这里?
另一个刚好背对着刘勤,身材矮小,戴着一个小破帽,刘勤看不出是谁。刘勤想着还好不是张管家,许是两个下人跑过来聊天休息,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就听到高德全急躁地说道:
“催催催!就知道催!他们以为打劫曹家银铺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这么容易他们何必请我们外人进来,自己干多好啊!”
一听到“打劫曹家”四个字,刘勤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紧紧地贴着墙面,大气也不敢喘了。
“哥,你消消气,你别生气啊哥,这不是爷也急嘛,怕到时候曹古风把东西一搬,我们又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哥,你别生气嘛!”年轻的声音不断地在劝着高德全。
“再说,咱们的人从运河那边出来,已经候在外面好几天了,久了怕事情黄了。”
“躲个人都不会?我就不明白咱们在运河那边好好抢船多好,为什么搭这条线来曹家这里抢银库?!我都在这里快一年了,我都没说什么?!”
“是是是,哥你消气!别生气啊!干了这票大的,咱以后都不用出船了!”
两个人嘀咕着几句,只听到高德全不客气地说道:
“这事不要再催了,我自主意!”
说完,就听见一个脚步声渐渐走远。
“呸!”另一个声音响起,然后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刘勤等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才偷偷探出头,后院墙那边什么都没有,就像刚才根本不曾有任何人来过。不过院墙下几个凌乱的脚步痕迹,说明刚才还是有人在这里密谋着抢劫曹家银库。
刘勤深吸一口气,后背老早就湿透了,心里庆幸刚才没有冒冒失失出来,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两人不弄死自己就不姓刘!
好吧,现在该怎么办?刘勤想着,还是得赶紧报告张管家,抢劫曹家银库,高德全在运河那边抢船?那就是河匪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想到这里,刘勤撒腿就往反方向跑去,直奔前院。
前院大门屏障后一群人正站在那里,刘勤直接奔了过去,郭护卫正训斥着手下,
“大伙听着,最近世道越来越乱,几个老粗在城外拉了旗子,城里头也是一团浆糊,我们做家丁护卫的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除了跟去庙里的,剩下的哥几个一定要尽忠职守,保护好曹家,也是保护好咱们自己!”
“是!”
底下的人喊成一片。显然郭护卫并不满意,又大声地叫道:
刘勤冲了过去,大声问道:“管家,张管家呢?”
郭护卫看着慌慌张张地刘勤,皱着眉头,“你小子怎么这副德行,慌慌张张的?”
“不得了,出大事了!”刘勤焦急地说道。
“啥事这么急?”
“有人……”刘勤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撇到有一个犀利的眼神看着自己,定眼一看,果然就是站在护卫队伍最前面的高德全正冷冷地看着刘勤。
刘勤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表情扭曲地说道:“有人把后院的花盆打碎了,那棵滴水观音叶子落了一地。”
“谁!谁这么没有眼力劲?!那可是老爷最喜欢的一棵!真是作孽啊!”郭护卫跳了起来,突然指着高德全,“老高,你刚才不是巡视后院,有看见是谁打碎的?”
高德全看了看刘勤,摇摇头,“没有。”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得去看看,不然张管家等一会儿又得炸毛!”郭护卫挥挥手,“都精神点,再让我抓到偷懒喝酒,划拳赌博的,一律滚蛋!”
“是!”
护卫队各自散去,高德全磨蹭着停在那里,眼光不时地撇着刘勤和郭护卫。郭护卫指着高德全,“老高,你去,去一下厨房那边问一下今个送柴火的来了没有?”
高德全点点头,慢慢地走向厨房方向,不时用疑惑的眼光瞄着刘勤。
刘勤的脸色都青了,正眼都不敢看向高德全,郭护卫心宽,也没注意,拍下刘勤的肩膀,“走,我们去后院看看,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打碎了花盆还敢跑!”
刘勤的手心在冒汗,手臂发抖着,跟着郭护卫往后院走,走过长廊,小心看向后面,高德全没跟上来,刘勤脚一软,瘫了下来。
“郭叔!”
刘勤有气无力地叫道。
郭护卫回过头看着倒在墙角的刘勤,“这是咋啦?!”
刘勤带着哭腔:“那高德全是河匪,是要来抢劫曹家银库的!”
“什么?!”
等刘勤断断续续地把刚才在后院墙根下听到的话和郭护卫说了以后,郭护卫的眉头紧锁,“你都听清楚了?确定就是高德全?”
“绝对!我当时距离他们不到三丈远,我听得真真切切!”
郭护卫沉吟道:“没想到这河匪猖狂成这样!竟敢打劫打到家里来!看不出来高德全平时一个闷葫芦,竟然是河匪!”
“郭叔,现在怎么办啊?!”刘勤问道。
“听他们语气,咱们曹家似乎内部有人接应,保不齐谁就是奸细!你现在别声张,赶紧悄悄去找张管家,让他带人去找曹当家的,我去稳住他们,咱们得把奸细找出来才能除了后患!”
刘勤点点头,“好!”
“糟糕!”郭护卫叫道。
“怎么了?郭叔?”
郭护卫一急,汗水流了下来,“刚才你说那滴水观音被打碎了,姓高的看你的眼神就不对,这会儿他要是去后院看的话,那整件事就穿帮了!不行,我得去后院把事情圆了!”
郭护卫说着就拍着刘勤的肩膀,“去,先去找张管家,没事的!”说完站了起来,直奔后院。
刘勤这边也不敢耽误,四处找张管家,终于在厨房看到张管家正在训斥一个挑柴的。
“你要是再这么晚来,以后就别来了,想卖柴火给曹家的在排队呢?!”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嘴里不停地说道:“是是是,小的新来的不懂事,管家息怒息怒!”
张管家正要继续骂,只听背后一声大叫,“张管家,大事不好了!”
回头一看,正是满头大汗的刘勤冲了过来。
“啥事这么慌里慌张的?叫叫叫,叫什么叫!”
刘勤一把抓住张管家的手,突然想到郭护卫说过还有内奸的事情,话到嘴边突然又说不出来。
张管家不耐烦地甩开刘勤的手,“说!啥事?”
刘勤看着张管家,咽了咽口水,嘟囔着:“后院的滴水观音花盆到了,滴水观音落了一地。”
“哎呦!哪个挨千刀的龟孙子!抓到是谁了吗?”张管家两手一拍气愤地问道。
刘勤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走,我去看看,一刻而不消停!”张管家抬头就走,又停下来,指着卖柴火的,“你你你,就是新来的这个,下次,不对,要是有下次,你就别来了!”
卖柴火的点头哈腰道:“是是是,绝不会有下次!”
一听这话,刘勤惊呆了,这声音,这声音不就是今早在墙角和高德全说话的另一个人吗?刘勤把眼光瞥向了那个人,果然身材和衣服都对上了,尤其是头上的那顶斜一边的破帽子,不是他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