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今个把大伙召集过来,既要惩处作恶的,更要论功行赏!就在昨天,那帮穷凶极恶的劫匪闯进我曹家,可我曹家的人在面对河匪的时候都表现得有骨气!有硬气!没让那帮天杀的河匪得逞,我曹家不会忘记有功之人!”
说完看着曹古风,曹古风打起精神,说道:
“是,我曹家风风雨雨几百年依旧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曹家人上下一心。这回河匪冲进来不会得逞,下次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进来。死的人,我曹古风厚葬、补足抚恤金,活着的人,有错的就该罚,有功的就更该赏,来——”
李季方拿出一本名册,开始宣读道:“杨凯旋,擢升护卫副队长,钟大毛,升一等,月例涨一两,赵二狗,赏!……”
被叫道名字的人欢心雀跃,身边的人纷纷表示恭喜,刘勤听着一个个名字,都和自己无关,心里叹了一口气。
“李保全,上来!”护卫李保全激动地走上前,曹古风说道:“你在曹家多年,跟着郭护卫也很久了。这次你表现出色,擢升护卫首领!”
李保全喜滋滋地跪拜道谢。
“赵喜顺,你临危不乱,带着家丁躲过劫匪,升为副管家!”
下面贺喜声一片,但刘勤知道,赵管事虽然荣升了,不过心里肯定是有些不满意。照理说以赵管事的资历,除了张管家之外就是管家之位的最合适人选了,刘勤不是很明白曹古风的安排。
不过赵管事却满脸笑容,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
“谢当家的!”赵管家磕头跪拜。
“刘勤!”一个不期意,曹古风竟然叫到刘勤的名字,刘勤还没回过神来,他身边的一个护卫推了推他,这才疑惑地走了出来。
曹古风看着刘勤微笑道:“你这臭小子长大了!”
刘勤初入曹家的时候是十七岁,现在三年了,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
“好,不错,以前你就因为忠心护主被赏过,这回你表现得很好,自己看看,你想要什么!”
曹古风的这话无疑是给刘勤极大的好处,底下的人,有的想到了钱财,有人想到了权力,还有几个管事的眼里闪出嫉妒羡慕的光,这小子是走什么运,还有得选?当家的这做什么?该不会选那个觊觎许久的管家位置吧?!
刘勤看着曹古风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
钱?
权?
这些真的是他刘勤想要的?刘勤自己摇了摇头,时间的洗涤,年岁的增长,他越来越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微微一笑,坚定地说道:“老爷,我想去跑船!”
跑船?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答案,在场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刘勤,这小子魔怔了?放着曹家内部大好的职位不选,想去跑商船?肯定是被河匪打到脑袋,傻啦!
曹古风看着刘勤许久,然后哈哈地笑了笑,只有他懂,三年前的一天,他带着这半大的小伙子去开了一回船,从此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个种子,现在这种子已经发芽了。
“好!”曹古风干脆利落地说道,“我答应你!”
曹古风说到做到,当天傍晚就通知刘勤去客房等着,里面还有几个今年新晋的船工,大家选个日子一并出发。
刘勤回自己房间简单地收拾完几件衣服,捆成一个包裹就准备走。
临走前,他回头再看一眼自己呆了三年的小房间,一如之前的古香古色。只是物是人非,此时刘勤的心里不再是那个带着好奇惊讶的年轻小伙子,他现在的心里沉甸甸的,这也许就是老人家说的成长吧。
他想到三年前,他初来报道,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但三年,他也失去了最青春年华的岁月,差点把自己所有的抱负和壮志都消磨干净。现在郭叔走了,他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刘勤轻轻地把门关上,回过头,就看见曹清清带着紫燕走了过来,刘勤连忙低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刘勤你站住!”曹清清在后面叫道。
刘勤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笑道:“小姐有事情吩咐?”
曹清清嘟着嘴走近刘勤,看着他的眼睛,半天不说话,等到刘勤整个脸都涨得通红的时候,才娇声问道:“我爹让你选做什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选当护卫?”
当护卫?刘勤抬起头看着曹清清,直接摇了摇,“我不想当护卫。”
曹清清瞪着刘勤,嘴角一抿,“你为什么不当护卫?当护卫多好!你当了护卫,就能留在曹家,你留在了曹家,才能,才能……见到我!”
看着刘勤不解的样子,曹清清气的跺了一下脚,扭头就走。
刘勤没有拦着,他看着曹清清离去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不是傻瓜,小姐的意思他懂,小姐想让他留在曹家,至少能多见几次。
可是也就是多见几次而已,她是小姐,自己只不过是个曹家的小伙计,两人的差距十万八千里。三年前,他不过在水里捞起小姐,就洗了三年的马桶,这三年,他长大了,他明白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的,但小姐是在蜜罐里泡大的,还是那么天真。
在刘勤搬去客房的第二天,传来了张管家的死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勤正在吃饭。高升得赏的这些人一起出份子钱请所有人吃一顿好的,刘勤才刚夹起一块红烧肉的时候,旁边李保全撇着嘴说道:“真晦气,早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
“谁死啊?”
“还能有谁,姓张的。”
姓张的,李保全没有说全,但刘勤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张管家,夹肉的手抖动了一下。
压住自己的心情后,刘勤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说是上吊。”
“哦!”
话题就这么终止了,没有人愿意再多说一句死人的话。左右热闹声起此彼伏,刘勤轻轻喝下一口酒。
旁边的李保全把一块三层肉塞到嘴里,用力嚼两下吞了下去,喉结上下滑动着。这场面让刘勤想到了在那个寒冷的夜里,他给张管家一碗水,张管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喉咙也发出这样“咕咕”的声音。
张管家的后事处理得相当简单,两个家丁用一架小破车从后门拉着走,刘勤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用破草席裹着的尸首,一双粗糙布满老茧的脚露在外面,摇摇晃晃地被推出了曹家。
目送着小破车越走越远,刘勤垂着头往回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张管家最后一眼,说实在的,在曹家三年,张管家对他并不好,让他洗了三年的马桶,不给他一丁点机会。
可是刘勤对张管家却也谈不上什么恨,张管家做的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会做的事情,毕竟当初谁也摸不清楚当家的心思,也许不这么严防死挡,刘勤今天可能成了第二个赵管事的。
再说如今张管家人都走了,什么恩怨也带走了。
刘勤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看天空,却不期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曹古风。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院墙上,风吹着他身上的衣襟,嗦嗦作响,他的眼光看向远方,眼神似乎带着决绝。
刘勤顺着曹古风的目光往前搜索,但刘勤什么都看不到,一堵大大的院墙挡在前面。
刘勤想着,当家的不会在送张管家的吧?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也许当家的不过是想吹吹风看看景色。刘勤抬起头看向曹古风,他的身体已经驼背了,相比较三年前的意气风发,此时的曹古风的双鬓已有一撮白发,脸上也有了疲倦的容颜。
当家的老了,刘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