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琦,梦琦!”
一个娇弱的女声叫着,曹梦琦挥着手,黑暗中他看不清楚谁在叫他,只能大声疾呼,“谁?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黑暗中只是一个声音渐行渐远“梦琦,梦琦!”
曹梦琦感觉身体似乎一直在往下沉,一直沉,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一下惊醒过来。
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牛车上,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再细听,人声鼎沸。曹梦琦揉揉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睡着了,已经到通州城街上了。
擦一把冷汗,就听到前面的车夫叫道:“后生,到了总督衙门了。”
“好!”曹梦琦跳下牛车,掏出六个铜板,塞到车夫的手中。车夫是个老头,一看铜板憨厚地摇摇头,“不用那么多,三个,三个就够了。”
“大爷,多谢你路上给我吃的馍馍。”曹梦琦边说着就跳上了总督衙门的台阶。
“真是好人啊!”车夫大爷乐呵呵地将铜板放到口袋里,“驾!”就往前赶去。
这边刚上了台阶的曹梦琦就被两个守门的清兵拦住。
“什么人,敢闯总督衙门?”
曹梦琦笑盈盈道:“官大哥,我来找人的。”
说着就从兜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偷偷塞到清兵的手中。
清兵看着曹梦琦,年轻的后生,样子纯良,再看看周围,偷偷地将银子放到袖口里。
“找什么人啊?”语气缓和了不少。
“就一个跑船的,叫刘勤!”
“刘勤?”清兵疑惑地看着曹梦琦,“跑船的那么多,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人,你走吧!”
一两碎银子就这么黑了,曹梦琦也不恼,笑道:“官大哥,我大老远的从天津过来,你好歹让我看一眼名册,不然我回去怎么和贝勒爷交代啊。”
“贝勒爷?”官大哥疑惑地问道。
曹梦琦纯真的点点头,“我在贝勒爷手下的天津卫,这回出来办事,你就通融通融。”说着就从包裹里拿出一张文书,上面印着大大的红章。
清兵将信将疑地拿过文书,是天津卫的开头,上面的红章也是十贝勒的印子,十贝勒现在掌管着天津的防疫,是军机处的新晋人员,轻易得罪不起的。
“哎呀,你有这文书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等一下,我带你进去看名册。”清兵转化了态度笑道。
说着就对另一个清兵使了一下眼色,带着曹梦琦进了衙门内。
这总督衙门房檐高耸,层高是一般房子的两倍,看不过去虽然不是非常大,但是却很端正工整,之前曹梦琦在屈家的商船那里干活,少不了和天津卫打交道,这文书也不是什么十贝勒给的,是他曹梦琦偷偷自己刻印的,这么大胆的事情是上不了大场面,但应付一下守门的清兵还是可以的。这总督衙门的建筑风格与天津卫差不多,曹梦琦轻车熟路,并没有感觉什么惊奇。
带路的清兵对于曹梦琦的自然感到有些惊讶,摸索着应该不是一般老百姓,就打探道:“小兄弟,十贝勒最近还好吗,听说最近娶了新的姨娘?”
“官大哥,不瞒您说,我一个在外房当差的,还真不清楚十贝勒的府里事情。有没有娶姨娘,我不知道。但是最近多分了几贯钱,说是贝勒爷家里生了儿子!”
曹梦琦说的是真话,这是一个经常和他打交道的漕兵说的。
清兵点点头,刚才他不过想诈诈这后生,没想到对方对答如流,应该不会是假的,就关切地问道:“你找的那人是干什么的?”
“没什么,官大哥,他就是一个.......”曹梦琦想了想,“一个故人。”
故人,曹梦琦自己点点头,就是一个故人。
很快到了登记名册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一点打点,守门清兵对着登记名册的小吏一番耳语,小吏哈着腰连连点着头。
曹梦琦对着一现象并不奇怪,守门的清兵应该是满族人,而这小吏明显是个汉人,虽然他们在阶品上小吏可能还高于清兵,但地位二者差的就大了去了。
清兵交代完就走开了,临走前还看了一眼曹梦琦,曹梦琦微笑的作揖道谢。
“这位公子,您是要找哪位呢?”小吏是个老头,消瘦的身体,八字胡,眯着眼睛。
“我找一个叫刘勤的船工。你帮我看看,他是前朝进入总督衙门的。”
“前朝?”小吏抬起头,曹梦琦点点头。 曹梦琦在屈家的时候就打听好了,娘亲嫁人后,这个叫做刘勤的就离开曹家,进入总督衙门,虽然改朝换代了,但是干活的人还是不太会变化,曹梦琦很想知道,这个叫刘勤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娘亲十几年来对他念念不忘。
“公子,前朝的一些东西在十四年前烧毁过,一些资料怕也是在其中,找不到的。”小吏的话将曹梦琦拉了回来。
“那本朝的名册中有没有一个叫刘勤的?”
“在总督衙门干活的人可多了,有登记在名册的就有上千人,你看那一堆的书籍都是名册,一时半会去哪里找呢?”
曹梦琦看过去,确实上面堆积这一大摞的名册,就微笑道,“这样吧,您老通融一下,我就站在那里自己找,一千多名字还是很容易看的。”
小吏本想拒绝的,可是话到嘴边又缩回去,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干,想找就找吧,多一个人待在这里增加点人气也是好的。
就没说什么,挪了挪位置,曹梦琦坐进这名册堆里,一条条看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曹梦琦连动都没动,小吏年纪大,可受不了,站起来弯弯腰,拍拍手,顺便去撒泡尿,溜达了一圈回来一看,曹梦琦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名册。
“要喝水吗?”小吏问道。
曹梦琦立刻抬起头,笑道:“多谢!不必了。”又低下头继续看,一瞬间仿佛从没有抬起头来回答一般。
小吏不敢再说什么,就由着曹梦琦自己找。
过了两个多时辰,曹梦琦才动了动,将名册一本一本叠整齐,站了起来,一脸的惆怅。
“怎么?找到了没有。”小吏问道。
曹梦琦苦笑一下,“没有。”
“我早说过了,原来的册集都烧掉了,人员变动很大,你要找的人可能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曹梦琦点点头,准备道别离开。
看着这年轻人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小吏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就问道:“你说的刘勤是哪一年进入总督衙门的?”
“应该是崇祯庚辰年间。”
曹梦琦记得刘勤是在娘亲出嫁的那年离开曹家的,应该也是同年进入总督衙门的。
“崇祯庚辰年啊......算起来十七年前了啊。”小吏喃喃道,“这年代可够久的。”
“是,也不知道他十七年还在不在。”曹梦琦自言自语,如果真的不在自己该去哪里找。
小吏想了想,说道,“庚辰年,十七年前......嗯,好像......”
“怎么?大叔你想到了什么?”
“好像当时有一个姓刘的跑船劫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亲来着,”小吏努力地思索着,“对!好像就叫刘勤,没错!就是刘勤!”
“大叔,你记起来了?”曹梦琦急切问道。
“你说的这个刘勤,我好像还有点印象。当时他据说抢一个大户的亲,很是轰动,后来我在总督衙门的名册上看过这个名字,我就还寻思着不会是同一人吧,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那人后来去哪里了?”
“后来,好像当时招他们的李千户就是组织去跑南方运粮的,后来应该去南方了吧,反正后来都没见到了。”小吏摊手说道。
曹梦琦没有说话,对于十七年前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知道刘勤应该没有去南方,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被屈家几个少爷追打的时候,他们就叫嚷着有一个叫刘勤的来天津屈家门口想要见母亲曹清清,结果被打了出去,他曹梦琦是狗杂种。这事他没有和母亲说,但他知道刘勤似乎来了很多次,还惊动了屈老太爷,后来清兵来了,屈家自顾不暇,这事就不了了之,刘勤也再也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