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媪说的话宛若疯言疯语，死去十多年的人怎可能光天化日之下站在街头？
但她是个走阴人，平日做的是帮人和阴间亲人沟通的营生，接触最多的就是死人和鬼魂，这疯话从她口中说出也算恰如其分。
姬星孛却有些惊喜，难道运气这么好，刚进城就找到了自己来历的线索？
想到这，往前垮了一小步，低头问老媪：“你认识我？”
老媪脸上尽是皱纹沟壑，灰白色的眼珠子转了转，缓缓摇摇头，说老婆子看错了，看错了。
“老家伙，磨叽什么，快点跟上。”姬星孛正想问一句，老媪被押解的军士一推，往前踉跄跌去，姬星孛忙伸手扶了一下。
“日你仙人板板，要你多管闲事？”那军士眼睛一瞪，抡起枪托朝着姬星孛头上砸来。
“啊，敢打我家少爷，我咬死你。”秀芹脸上浮起一层煞气，双手成爪往军士脸上抓去，只是她现在体小力弱，又饿着肚子，被军士反手架住，一脚踢倒在地。
人群顿时有些骚动，全都往后退，那老媪也赶紧躲避，同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秀芹，惊骇神色一闪而过。
“找死啊？”那军士哗啦一下拉开枪栓，把枪口对着秀芹。
姬星孛眼神一冷，暗暗地掐了一个迷魂法诀，朝那军士凌空一弹。
那军士神情倏然恍惚，莫名其妙原地摔了一个屁股蹲，抱着枪愣愣地坐在地上，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墩子，作甚呢？”前面带队的军士回头喊道。
“没事，没事。”军士一个激灵爬起来，拍拍屁股，看着秀芹露了一个色眯眯的神情，仰脖喊道，“看到一个小女女，嘿嘿，真他娘的俊啊。”
“日你仙人的，办差还瞎几把看，差事办砸了，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快点跟上。”前面那军士叱道。
军士忙不迭答应，临走又贼兮兮地瞅了秀芹一眼，催促老媪继续前行。
姬星孛退在一边，没有阻拦，一方面他意识中对这些军士的枪械有些莫名的忌惮，一方面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节外生枝。
如果是在他法术巅峰期，可以用迷魂术把在场之人全都控制住，然后单独询问老媪，现在法力还做不到这个程度。
毛家二小子？
思忖之间，姬星孛若有所思，目送老媪蹒跚而去，这几位要被游街七日，这才第三天，他有充足的时间和老媪再次见面。
“少爷，都怪秀芹没用。”
姬星孛回头一看，秀芹正有些委屈地摆弄着衣角，不由失笑，说道：“你没事吧，走，去司令府，捉鬼吃饭。”
秀芹噗嗤一笑，跟在姬星孛后面，犹豫一下问：“少爷，我还能修炼鬼术吗？”
“你瞅瞅你的影子。”姬星孛用嘴努了一下地面，说，“你又不是鬼，怎么能修炼鬼术呢？”
“那法术呢？”秀芹着急地问，“少爷你能教我法术吗？”
“你体质特殊，学不了法术。”姬星孛说着，看秀芹情绪瞬间低落，又安慰道，“你根本无需修炼法术，一年以后该会的自然就都会了，比一般人厉害的多。”
秀芹听了，眼露憧憬，重重地点了下头。
一路打听，两人很快看到一处大宅院，高门大户，门前还有两尊石狮子，有几个持枪军士在门口晃悠。
门侧挂着一个牌子：龙凤县保安司令部。
“董尽忠你个狗奴才，没用的东西，瞧你找的那些个神棍和你一样，没个逑用。”
说来也巧，两人刚到门口不远处，门内就传出一个大嗓门在骂骂咧咧。
随后，连滚带爬出来一个人，后面紧跟一人，敞着一身军服，蹬着马靴，拎着一根马鞭边打边骂。
“再去找，找不到管用的法师先生回来，老子把你的逑割掉。”后者又抽了几鞭子，站在门口大喊，然后又一拍额，故作恍然，“日你先人，忘了你已经没逑用了。”
站岗的几个军士闻言全都捂着嘴笑。
“你们几个笑逑，注意咱们保安团的形象。”那人用马鞭指了指，骂了一句，转身进了大门。
那几个军士立马端正了站姿，而那个被打之人已经一溜儿小跑，往姬星孛和秀芹这边过来，被姬星孛伸手拦住。
“你叫董尽忠？”姬星孛问道。
“作甚的？”董尽忠吓了一跳。
此人二十五六年纪，面白无须，说起话来有些尖利，一套短打衣衫下人服饰。
姬星孛打量他几眼，问：“你不是要找捉鬼的法师吗？不用找了，我就是。”
董尽忠一愣，审视地打量眼前这两人。
这个年轻人眉清目秀，神色淡然，穿了一身道袍却剃了一个光头，头皮白森森发亮，非僧非道，看着怪模怪样。
他身后那个女子小家碧玉，面容秀丽，看上去小女家家的，可再细看，却是上身穿一件男士短褂，下面的裤子肥肥大大，这身衣服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非偷即窃啊。
这俩人什么来路？
他正猜测着俩人身份来历，秀芹不耐地催促：“喂，看个没完了，还不赶紧带我们去见你们司令？”
“二位，你们说的是真的吗？”董尽忠怀疑地说道，“可不能开玩笑，我要是带去没本事的人，会被司令抽鞭子的。”
“当然是真的，我家少爷还能骗你一个下人？”秀芹不满地说道。
董尽忠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暗暗腹诽，你们的确不像真的啊。
“呵呵，无妨，让你看看。”姬星孛笑了笑，掐诀在董尽忠眼前挥了一下手。
就见董尽忠神情恍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惊呼一声：“丹珠法师？”
这一手法术也是迷魂法术里的一类，能让人眼前出现记忆中深刻之人的幻象。
姬星孛并不知道“丹珠法师”是何许人，他也没兴趣知道，只是让董尽忠相信自己所说并非虚言即可。
轻咳一声，收回法力，董尽忠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看着微笑不语的姬星孛，然后猛地跳起来，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请跟我来。”
说完，虚抬一下手臂，半侧身头前引路。
姬星孛心中略感意外，这个董尽忠言行举止颇有章法，比起郑族长家的丫鬟下人无形之中多了一股殷勤周到的感觉，像是天生就会伺候人一样。
跟着董尽忠走到司令府门口，就见站岗军士朝董尽忠很是熟稔地打招呼：“没卵子的，这么快就找到法师了？”
“没卵蛋的，你把城里有名的道士先生都找了一遍，可惜没有一个有真本事，这瞎抓一个哄骗司令莫不是不想活了？”
“小忠子，你又要挨司令鞭子了。”
“哎哎，你们看这小妞真是俊呢。”
……
董尽忠置若罔闻，领着姬星孛和秀芹径直走进司令府大门。
军士们言语之间充满了明显的侮辱，显然董尽忠地位不怎么高，他却也能自由进出司令府，这也是奇了。
进门后，顺着一条青砖小道直至的厅堂走去，两边侧厅廊前种着几株桃树，显得颇为雅致。
“你不也是司令府的人吗？”一边走着，姬星孛一边问道，“他们为何如此挤兑你？”
“对呀，那些人好坏，太过分了。”秀芹也气冲冲打抱不平。
“多谢先生和姑娘执言，我也习惯了，无妨事。”董尽忠闻言脸色一黯，话锋一转又问，“还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姬星孛”。
“我叫秀芹。”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厅堂门口，董尽忠欠身说道：“请姬先生和秀芹姑娘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禀报司令，即刻就回。”
董尽忠走进大厅，姬星孛一抬眼，看见厅堂大门左右挂有一幅对联，心中莫名涌出吟诵的冲动，张口道：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话音刚落，就听厅堂内传出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喔，原来是一个识字的先生，董尽忠你个狗奴才怎么不早说，本司令也好准备准备。”
随着话声，门内腾腾走出来一个人，敞着军服，蹬着马靴，狮鼻阔目，光头锃亮。
正是之前在大门口拿着鞭子抽打董尽忠的那位，没想到这么粗俗一人，竟然就是龙凤县保安团的司令。
一出来看到姬星孛，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先生是识文断字的人，怎么跟我郭老郭这么一个大老粗似的，剃个大秃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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