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叫盛黎,今年刚刚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现在在泰国工作。
至于我的工作是什么,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我在泰国卖杀猪刀。
我卖的杀猪刀可不是为了杀猪用的,说是卖刀,卖的其实是那杀猪刀上的煞气。
泰国佬要煞气有什么用呢?这要先说到泰国这个奇葩的地方了。
泰国是个很奇怪的国家,你说他落后吧,曼谷和清迈高楼林立,发达的很。但你说他发达吧,泰国佬的思想又十分落后——他们的迷信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的,总有人会玩一些降头、佛牌一类的东西,偏偏泰国佬大都喜欢疑神疑鬼,身体一不舒服,先不想着去看医生,而是怀疑自己被谁给咒了。
而煞气,在他们眼里是个很奇特的存在,泰语里不存在“煞气”这个词,但存在类似的概念,我那个同时精通泰语和汉语的哥们儿硬翻译了一下,汉语里的“煞气”二字,在泰语里大概可以翻译成“解破阴瘴之气”。
当时我问哥们儿什么是阴瘴,哥们儿告诉我说,降头就是阴瘴。
我那时才明白,哦,原来煞气还有这般用处。
说起来,其实我本不是来卖刀的,第一把刀也是阴差阳错之下卖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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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17年暑假过完没多久,刚刚从大学毕业的我和我的好哥们儿黄流一起去泰国散心。
我一米八高的个儿,胡子拉碴,长相五大三粗,这也是我至今都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我往那一站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女孩子不被吓跑那才是奇怪了。
黄流大概跟我差不多高,长得算是帅气,是我大学室友,一起逃过课喝过酒打过架,我们之间是有钱一起花,没钱同吃一碗泡面的情谊。
黄流瘦的跟麻杆似的,整个人流里流气,他的肤色有些黑,因为他老妈是泰国人,他有一半泰国血统,这次和我一起过来,是要探访他姥爷那一家子。
这小子在飞机上就一直絮叨:“阿盛啊,这次你可要跟我一起去我姥爷家转一圈,我姥爷前些日子犯了癔症,你拿你这一身的煞气去吓一吓他,说不定就给他吓好了!”
我这时候就有些后悔当年对他吹过的那些事了。
跟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有些心虚:“我说过那些煞气什么的都是骗你的,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一套封建迷信,建国后动物都不敢成精了,你还拉扯那些有的没的玩意儿。”
没成想,黄流腰一直,脖子一梗,将我当年刚上大学那会儿醉酒后的丑态唯妙唯俏的表演出来:“我祖上是三代刽子手!我太爷爷一辈子切过的脑袋瓜子十双手都数不过来!我爷爷杀过狼砍过豹,宰了一辈子畜牲,是山里最有名的屠户!老虎见了他那把杀猪刀也得跪下!”
我害羞的很:“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黄流这小子虽然流里流气,但有颜色的很,眼看我要尴尬,立马弯下了腰,转移了话题,苦着脸说道:“哥哎,你就帮我这个忙吧!泰国人他们信这个,我估计我姥爷那不是被谁下了降头,是自个儿吓着自个儿了!他快八十岁的人了,半条腿已经入了土,谁干嘛费这事儿跟他较这劲啊!我上了四年大学,就跟他们吹了四年你身上这煞气,他们信这个!你去一趟,帮兄弟这个忙,也算是做善事,积德了啊!”
黄流这番话说的恳切,我若是推辞,以后心里必定过意不去,便暂且答应了他。
我犹豫再三要不要帮这个忙,可不是不把兄弟当回事儿,只因为一行有一行的忌讳,我虽未入行,可祖上都是行里人,作为行里人的后代,我为人处事自然是要有忌讳的。
我祖上是刽子手,后来又有几代屠户,都是些煞气甚重的行当,煞气伤了畜牲,也会伤着自己,我太爷爷四十多岁就没了,爷爷也只活了不到五十年,就是因为杀生太多,煞气太重,遭了天谴。
当刽子手的太爷爷比当屠户的爷爷煞气重多了,在清朝的时候管着菜市口,菜市口是个什么地方大家都明白,清朝砍头的刑场,那地上的血就从来没干过,我爷爷曾经告诉我,一整个夏天的雨都洗不干净菜市口方圆一里内空气中的血腥味。
那个年代说法多,忌讳也多,囚犯上刑场叫“上法场”,我太爷爷那样的刽子手上刑场砍别人的头,叫“出红差”。
太爷爷出了半辈子的红差,虽养的了家,但也深受其害,痛定思痛,太爷爷就没再让爷爷走祖宗的老路,再加上那时候社会遇上了大变革,爷爷也没法再当刽子手了,就被太爷爷送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的爷爷啥也不会,就会耍的一手好刀,深山老林里鬼子也不屑去,爷爷没脑袋可砍,索性打了把杀猪刀,做了屠户。
爷爷做了屠户,我爸和两个伯伯也子承父业,倒是气坏了我爷爷。
爷爷生了好久的气,最后还算是想明白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子承父业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
我爸从小送我去外面上学,不让我接触家里的事,就是因为不想让我子承父业,成为他那样一个屠户,整日为难生灵,折了阳寿。
不过说句实话,以上这些条条道道的玩意儿我其实是不信的,封建迷信就应该被打倒。
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能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是本分人。
至于黄流的请求……答应归答应,提前该放的话必须放出来。
“流子,兄弟帮你,但是得跟你说好喽,”
黄流跟我厮混时间不短,大概明白我的忌讳,听得也就认真。
“一、不杀生。二、敬鬼神。”
黄流眼神一亮:“这世上真有鬼?”
我犹豫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把我爸曾经告诉过我的话说给黄流听。
“鬼神啊,都在人心里。”
黄流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飞机上无聊的很,我和黄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乘坐的航班是从深土川飞曼谷,降落在廊曼国际机场,这个机场在曼谷北郊,也离黄流姥爷家最近。
黄流小时候在泰国呆过几年,回到国内之后也每年都回曼谷,对这地方倒是轻车熟路,下了飞机拦了出租,没多久就进入市区。
出租车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
竟然还是栋别墅。
我一下子就想起来,黄流之前曾经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他姥爷家是做生意的。
曼谷市中心能拥有这么一栋楼,黄流姥爷怕不只是简简单单“做生意”那么简单。
至于他姥爷到底做的什么生意,黄流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
黄流敲门没多久,别墅大门被打开,一黄脸男子出现在门后面,那男子大概一米六高,身材发福,面色有些憔悴,像是有些虚。
黄流就跟我说:“这是我大舅,丘汕赫。”
我当时就是一愣。
中文名?
黄流大舅脸上挤出一个标准的商人的和蔼微笑,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你就是盛黎吧?久仰久仰。”
黄流看我懵逼的样子,小声跟我解释道:“我姥爷是以前越战时候从国内过来的,所以懂中文……你懂的。”
我恍然,原来黄流姥爷这一家子有华人血统,怪不得有中文名。
进了门,我倒不纠结这一家子混血儿了。
我开始纠结这屋子。
这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就好像是我每年过年回家,到宰猪房给我爸送饭时候的气氛。
大大小小一排猪拍成行,前后脚都被绑了躺在地上,绳子勒出血了也不敢叫,因为我爸坐在那,扒着饭,煞气溢出来淌在地上,畜牲们就大气都不敢出。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屋子里有人怕我?还是怎么的?
当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黄流姥爷和其他亲戚的时候,我才明白,哦,原来这屋子里怕我的,不是人。
丘姥爷年过八十,卧病在床气色衰败,但并没有面黄肌瘦,看起来不像是重病的样子,只是现在已经陷入昏迷,生活不能自理。
我感觉到的那股畏惧的气息,就是从丘姥爷身上传过来的。
说实话我本身是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之物的,可诡怪的事情摆在了面前,我对气息的感觉总不会说谎。
我倒是不怕,黄流虽然流氓,但好歹也是个人,他姥爷总不可能是黄皮子狐狸变的。
我心想,那股畏惧的气息虽是从黄流姥爷身上传出来的,但并非是属于黄流姥爷的气息。
至于什么气息……是下水道里爬上来的脏老鼠也说不定?还有,不是说泰国很多蟑螂吗?
可我不能说你家进蟑螂了,这样太不礼貌,不尊重人,只能这么说:“您这屋里进过秽。”
我小声对丘汕赫提了一句,心里还有些虚,不知道黄流这大舅明不明白“秽”是什么个意思。
没成想,丘汕赫一听这“秽”字,原本土黄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脸色也难看起来。
“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