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赶到城里的纹身店。
让我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这家店很潮，现代气息浓厚，店里主打的都是摩托车族和美式NewSchool风格，和我预想中的传统刺青格格不入。
店主是个留着脏辫，双臂绣满纹身的小哥，瞟了我俩一眼，闷声道：“来纹身？”
同行如死敌，我俩不能直接说明来意。
我点点头，随口道：“我有个哥们，叫杨庚，先前来您这儿纹过身。听说您技术好，来看看。”
“他呀！”小哥脸上有了笑意，“你还别说，那哥们有点意思，我还有点印象。来了两回。头前来，带了一妹子，长得可水灵，让我给他俩在胸口纹对方名字。这家伙，把我给酸的。还不到俩月呢，自个儿又来了，让我把名字换了，叫……叫什么丁子琪。”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见一旁的可可忽然面色微红，一脸甜蜜，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暗叹这丫头都这时候了还在憧憬爱情，问小哥道：“他用的哪种染料？我也想试试。”
小哥不屑道：“啥染料？就是普通的染料呗！这有钱人呐，反而越抠搜。”
我心里一动，佯怒道：“您要这么说话，这纹身我也不纹了。我们走。”说着拉起一脸懵逼的可可，在小哥的连声挽留中，快步离开了纹身店。
到了街上，可可问我怎么就出来了。
我告诉她，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她会被陈柔柔缠住，其实并不是陈柔柔主动找过来，而是杨庚从中作梗。
可可惊得捂住了嘴巴，尖叫道：“怎么会这样？”
我摇头道：“他会去纹身店改纹身，不是因为他爱你，而是迫于无奈，想将陈柔柔的怨恨，转移到你身上。我先前以为，他和你一样，是用圣水纹的传统刺青。现在看来，帮他的并不是纹身师，而是捞阴行当里的高手，鲁班术或者茅山术都有可能。”
“可他怎么会纹——”
我打断可可道：“你别抱幻想了。他应该事先留了你身上的某样东西，让帮他的人作法，趁纹身师不注意，混进染料中，借纹身师之手，将你的名字纹在原先陈柔柔的名字上。陈柔柔看到纹身，转而盯上你，正好那段时间你又去做手术，她就认准了你是第三者。”
可可满眼颓然，喃喃道：“怪不得，他断了一切和我的联系。我……我还有救吗？”
我苦笑道：“眼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杨庚去洗纹身。不过以他的作为，估计是不可能了。你先别慌，你还记得先前缠着你的鬼婴么？其实，鬼母并没有吃她。”
“什么！”可可又被惊着了。
我解释道：“我记得你说过，纹身前梦见的小女孩，和之后的小女孩，年纪不符。其实咱们都想错了。你纹身前梦见的小女孩，是那个鬼婴，也就是你的孩子。她蹲在你小腹上，不是要害你，而是在提醒你，有人要害你；你纹身后，鬼婴被鬼母牵制住了，陈柔柔没了对手，更加肆无忌惮。之后在你梦里出现的女孩，就是陈柔柔。”
可可听得瑟瑟发抖，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鬼母为什么没吃掉鬼婴，或许是因为鬼婴向她求情，想继续保护你。九子鬼母虽是凶神，但被佛法教化后，成了孩子的保护神。那天给你洗纹身，你看到的两个鬼影，应该就是纠缠的鬼婴和陈柔柔。想要对付陈柔柔，我们只能指望鬼婴。”
“可是……”可可脸上满是愧疚，“我这样对她，她还会帮我吗？”
我点头道：“她要是恨你，早就可以离开。她不想你受伤害，又斗不过陈柔柔，所以只能在你身边徘徊，等自己足够强大。咱俩今天这一趟，陈柔柔自觉被掘了老底，肯定不会放过你。我先前能把你从她手上救走，除了祖师爷帮忙外，应该就是鬼婴在帮我。”
我看了看手表，继续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跟家里说，今晚无论如何得去我那儿，咱们得准备准备。等陈柔柔来了，你把实情告诉她，她要是相信最好；她要是执迷不悟，至少有鬼婴和祖师爷在，应该也能护你周全。”
可可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直接去你那儿吧。我爸本来就是大忙人，小妈生了弟弟后，他对我更是不管不顾。反正我有事没事，他们也不会在意。”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爷爷说得对，凡事都有因果。可可会摊上这趟子事，和她的成长环境不无联系。
我心中对她的怜悯又添了几分，点点头，和她往纹身店赶。
当晚子时，我让可可站在一面落地镜前，刺破手指，沾上神油，闭上眼，在镜面上反复画圈，边画边口中喊“吾儿魂归”。要是感觉指尖冰寒无比，千万不能松手，这代表鬼婴接受召唤，愿意出来和她相见。她要劝鬼婴藏进她肚子里，以便能对陈柔柔发起突袭。
我在落地镜两侧点了两只白蜡。鬼婴现身，白蜡的火光就会晃动，让我有所准备。
这招阴的手法，是小时候爷爷在给客人施法时，我偷学的，当时还被爷爷胖揍了一顿。
等鬼婴藏好，再用同样的方法，将陈柔柔请出来。
可可有些害怕，再三问我会不会出事。
我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又不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默默点头，让她放心。
可可深吸了口气，依言将手指往落地镜上贴去。
可可哆哆嗦嗦地念了几分钟，烛光毫无变化。我正怀疑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招阴没成功，就见可可忽然浑身一僵，跟着就像打摆子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落地镜两侧的烛光，忽然变成了幽蓝色。
火光呼呼风响，仿佛有人在用扇子对着白蜡使劲扇一般，不耐地摇摆起来。
“可可！松手！快松手！”我急得大叫。
可可置若罔闻，仍旧在不停地颤抖，眼皮也翻了上去，嘴角慢慢淌出了白沫。
那模样，就好像有人正在用力掐她的脖子。
我慌起来，抱着祖师爷尊像，正要冲过去，迎面却猛地冲来一道阴寒无比的劲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等阴风扫过，我睁眼再看，可可已经“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见她面无血色，快步上去，正要给她做人工呼吸，却忽然发现——可可眼角挂着泪水。
我心里一动，将可可抱起，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可可在我怀里慢慢苏醒过来，看到是我，哇地大哭起来。
我替她擦掉眼泪，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可抽抽搭搭地道：“是鬼婴……孩子救了我。我刚才感觉手指好冷，没忍住睁眼了，然后就看到陈柔柔抓着我的手，想把我往镜子里拉。我刚要说话，她上来就掐我脖子，掐得我透不过气来。然后我看到有个身影从我身子里出来，是个女孩子，同样去掐陈柔柔的脖子。她俩一下子，全钻到镜子里去了。我……我听到那女孩离开时，喊我妈妈。”
可可说完，人已泣不成声。
我叹了口气，让她赶紧看看，小腹上的爪印还在不在。
可可浑浑噩噩地，依言掀起衣角，就见那爪印如同冬天窗户上的印子，正在慢慢消散。
我松了口气，告诉可可，鬼婴既然选择和陈柔柔同归于尽，自然是放下了她当初不要自己的执念。往后她要时时去娘娘庙，替孩子祈福超度。
可可点头答应，扑进我怀里，又大哭起来。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我看了眼好不容易被我哄睡的可可，摇摇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正要离开，我却忽然发现，卫生间的镜子上，不知何时，竟布满了水雾。
水雾中，能隐隐看到两个用手指写的大字，正在慢慢往下淌水。
大字旁边，还有两个小字，像是落款。
那两个大字，写的是“杀生”。而像是落款的小字，写的居然是——杨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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