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上海大众,价格在二十万左右,这车在现如今的农村,那简直就是犹如十多年后的豪华跑车一般,令人既羡慕又妒忌。
熟悉的车牌,激起了徐良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是他三舅的车子,亲舅舅啊。在记忆中,徐良宛如昨日发生过般的记得,2002年9月18号他母亲出事之后,便询问过自己三舅借过钱。
家里有着一两百万资产的三舅,只借了两万,还说生意资金周转不过来,后来徐良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位亲舅舅生意资金无法周转,而是听闻医生说不到百分之十的手术成功率,借多了怕他妹妹,徐良的母亲万一死了,徐良家里不还他钱。
这一点还是徐良母亲去世后才知道的。
当时这位亲舅舅只借了两万,徐良心里面虽然不舒服,可至少能借他们家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情义,然而母亲去世后没多久,这位三舅就上门了。
那时候家里面的钱都用于母亲的医疗费,就连母亲葬费还是村里面隔壁邻居给筹齐的,葬了母亲当天,这位三舅就问徐良家里要钱。
徐良记忆中,当时父亲被逼急了,跟这位三舅说了句:“大家都是亲戚,一家人,我们家现在正逢大难,你妹妹的尸骨刚刚葬掉,有必要就这么急着逼我们还钱吗?我们又不说不还,孩子上学还要钱,能不能等个一年半年?”
面对父亲的哀求,这位三舅说了句徐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这妹妹都死了,还谈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别在这里跟我哭穷,你们家刚收了随礼,凑一凑还给我两万块根本不是事……
也就是这位三舅逼迫问他们家还钱的那一天,徐良才知道,三舅之所以只借给他们家两万,就是因为看他们家穷,怕还不起。
贫穷人家百事哀!这人穷的话,就连亲戚朋友都看不起你,生怕跟你太近粘上了穷气,往人家多走几次,就跟你惦记他们家什么东西似得,防你跟防贼一样。
这种事情并没有半点夸张和虚幻,而是真真切切,只有经历过贫穷的人才会明白,当你没钱的时候,身边剩下的根本就没有几个真心诚意之人,平日里串门的亲戚朋友也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就怕你问他们借钱,借了钱又还不起钱。
小龙虾的商机让徐良心头喜悦,而这大众车子触发的记忆,让徐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前几年舅舅家生活还一般,靠着一位大老板的提携,原本不冷不淡的生意一下子翻了几番,这才短短几年挣了不少钱。
“也不知道我这位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三舅,会不会知道这小龙虾的商机,不过记忆中他并没有涉足小龙虾贩购,但愿这件事情别出现意料之外的改变!”
将摩托车停放在阴凉处的徐良,低吟的他心里面隐隐多了几分不安,绕过车子沿着斜坡刚到家门口,徐良就听到了令他忍不住心生厌恶的声音。
“我说妹夫,我这难得来你们家一趟,怎么都不见你们家良子啊,这高考结束了,你们家良子有没有信心考上大学啊?你们家良子这么会读书,全都是沾了我们老吴家的光……良子他二舅女儿,大姨儿子还有我们家明杰这可都是大学生啊……”
听着三舅的话,那言语中很明显的得意与炫耀,真的让人心里面很不舒服,而这时候,门里面紧接着传来父亲对三舅家明杰的夸赞。
厨房炊烟袅袅,他母亲正在忙碌热情地做着中午的饭菜,因为三舅来了,还特意杀了只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鸡,买了些好菜。
“爸,我回来了。”徐良叫了一声才走进家里,家里的堂前三舅和父亲坐在桌子上,桌上有泡好的茶水还一些糖糕、瓜子,四十多岁的三舅妈穿得十分鲜艳,穿金戴银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似得。
“呦,良子回来啦,你爸刚才还说你不在家呢。”三舅吴冬富冲着徐良呵呵一笑,长辈该有的模样一下子展现十足,朝徐良摆手道:“来,良子跟你三舅说说,这次高考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考上大学,跟你明杰哥一样去城里读大学!”
这年头,家里头有个在城里读大学的,那都是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啊,就跟古代的状元郎一样,说出来都感觉自己倍有面子。
“感觉不错,应该能上一本大学,比明杰哥勉强进入的二本大学要好一些。”徐良陪着笑脸,这一本大学一般是985工程、211工程或是部分高水平的小211工程高校、省部共建大学、省属重点大学,在全国整体或大部分省份进入一批次招生,享受来自各方面的照顾,培养综合素质强、专业水平高的人才。一本大学师资、科研实力较强,社会上对一本大学的认可度也较高。
至于二本大学,也就是以后让多年后大学生多如狗的杂牌大学,也叫野鸡大学。
刚才那话是徐良故意说得,因为在看见他三舅那张奸商般的笑脸,心里面就气不打一处来,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伤痛的记忆,让徐良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一气自己三舅。
果然,就如他所想的一样,那番话刚说出口,徐良就看见三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眼神也一下子露出几分怒意的吴冬富,原本想要炫耀一下的他,这一刻,就有种脸上被徐良给啪啪啪打脸的生疼。
可偏偏这时的徐良,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一副单纯的实话回答,让感觉被打了脸的三舅吴冬富,想要发火的话都只能憋着心里面,贼难受。
人家笑着脸回答你问题,这要他如何发火,更何况还是徐良长辈。
吴冬富听了心里不舒服,三舅妈陈彩仙心里面同样很不舒服,儿子明杰可是她平日里在村子里和娘家吹嘘的骄傲,要是徐良成绩出来,成功拿到录入通知书的话,她也无话可说,可现在。
哪怕穿扮很鲜艳,可依旧浑身散发农村妇女气质的陈彩仙,嗑着瓜子随处丢的她,右手拿着瓜子放在嘴巴磕着,然后吐在地上:“呸!良子,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自信是不错,不过自信过头可不好,这才高考完你就能肯定自己能上一本?这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没事,要是出去乱说,那可就是丢了你爸妈的脸,懂不!”
“三舅妈的话你要记着,以后踏上社会后做人要踏踏实实的,没有百分百确定的事情就乱说,是没有人会喜欢的,更别说找工作。”
语气十足的长辈在教育后辈,让刚才心里面憋屈的吴冬富眼前一亮,憋着的心里面一下子舒爽了很多,心想着:对啊,刚才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自家婆娘聪明,这良子才高考完怎么就肯定自己能上一本?嫉妒,一定是嫉妒我们家才这么说,唉,妹夫这么一个老实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乱说大话的儿子……算了算了,怎么说我也是他三舅,就别跟孩子一般计较了。
这时候,厨房里传来徐良母亲的声音:“根福,把桌子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啦!”
“良子,去厨房帮你们端菜!”徐根福闻言连忙说道,他是一个老实人,只会依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地去挣钱,没那么多心思和心眼,自然听不出儿子与三舅子,还有三嫂子话里有话。
徐良二话不说就往厨房里面走,记忆中他们家虽然与三舅家老死不相往来,可那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是他未来努力将要阻止发生的事情。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现在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心中藏着怨恨,哪怕很想将这两位虚情假意之人给赶出家门,可徐良只能忍着。
想了想脑海中三舅和三舅妈发了家后的串门,每一次都带着他们不厌其烦的炫耀,生怕久了,家里面几个亲戚不知道他们家有钱。
走进厨房中,脑海中心痛的记忆让徐良冲着背影忙碌的母亲忍不住喊了声:“妈!”
“呀,良子回来啦,在你同学家玩好了?有没有给同学家里添麻烦?”母亲吴梅英脸色严肃地询问,很关心自己的儿子有没有给别人家添麻烦,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去麻烦别人家,因此几乎整日都待在家里,很少去串门。
“妈,跟你说件事情,其实我没有去同学家里玩,而是趁着没事在县城弄了份挣钱的工作,今天回来就是打算带你去看一看,然后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还有爸商量商量,儿子我想要打算趁着这个暑假没事挣些钱,但是需要你跟老爸的全力支持!”
徐良直言不讳,没身份背景没有钱的他,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父母那点辛辛苦苦积攒的钱,哪怕他看到了小龙虾的商机,可依旧需要资金,没钱怎么收购小龙虾?
没钱怎么雇佣车子将小龙虾运送到省里?从山城县去省里,淡淡运费这一刻恐怕就要一千起步,昂贵的都几乎要耗尽他父亲一个月辛苦忙活的工资。
挣钱?
听到儿子的话,吴梅英笑了,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指责儿子,毕竟做父母的,最想要看见的就是自己儿子好好读书,把书给读好咯,就是对他们做父母的最大回报。
不过这个暑假已经高考结束了,儿子想要做点事情在社会上历练历练,这是好事情,去儿子干活的地方看一看自己也能放心,心中如此想着的吴梅英笑着说没问题。
“耶!”
见母亲如此轻而易举的答应,徐良心里面顿时十分兴奋和乐呵,而且只要让自己的父母看见夜宵烧烤摊的挣钱,就可以劝父亲放弃林场那伐木扛木头的辛苦工作,工资低又危险。
这夜宵烧烤摊虽然辛苦一点,可如果是夫妻档的话就会轻松很多,父母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点徐良很清楚,因此打算等有了钱,就可以买一个店面给父母继续经营烧烤冷饮,如此会更轻松。
将一盘盘精心准备的菜端上桌子,三舅吴冬富家里虽然有钱,不过徐良父母从未想过指望他们家什么,不管有钱没有的亲戚,但凡到了他们家都一个样招待。
五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饭,说心里话,徐良见到三舅和三舅妈根本就没什么食欲,心里面很变扭,偏偏还要挤出笑脸相迎。
刚吃了几口饭,徐良母亲就冲着他父亲徐根福说了句:“根福,你儿子在县城找了份工作锻炼,今晚你正好没事情,要不一起去看看。”
“工作?”徐根福眉头一挑,没有反对还微微一笑:“行啊,晚上就去看一眼正好到县城买点东西!”
一家人简简单单的聊天,而这时候,三舅吴冬富却很意外地插了一句话,一句让徐良心里面很不舒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