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我慌乱拍打身上冒烟的地方，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背却也开始出现炙热的灼伤，不得已，我匆匆退回山洞。
甫退至山洞，我就感觉到身上的灼热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充满疑虑，试探着小心翼翼朝洞外探出手臂，手臂立马又烫痛起来。
……
‘醒来以后你就会知道，你现在就是一具无知、无味、无感、无觉，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五感，会走会动的行尸罢了。’
……
行尸？行尸！
长生的话不停在我脑海里回荡，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行尸！怕光、怕热、怕太阳！像一只躲在地洞里的鼹鼠，永生与黑暗为伍！
“呵呵呵”，我捂着脸蹲下，全身发颤，骨骼嘎吱响不停。眼睛酸涩，我想哭，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眼泪，呵，原来我连哭都做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现实如此残酷，我笑得益发夸张，笑声里充满了迷茫与绝望，以及对前路不知在何方的漠然。
又一连串身不由己地大笑后，我的笑声开始慢慢变弱，直至变成低声呜咽。
我像一只失掉母亲庇佑，脆弱无助的小鼠一般，瑟瑟发抖地躲在山洞的角落里挠石壁，石壁坚硬如铁，我的十指却比铁更坚固，直在上头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挠痕。
一次又一次，我的手指利如铁爪，石壁被挠开了花。这让我更加无措，哪有人的手会如此可怕？不，我这双手根本不能再称之是手，它是恶鬼的利爪。
“呜呜”，我呜咽蜷缩着埋成一团：“麻小九……我怕。”
……
时间不停歇地走，山洞外天色渐渐暗下，有丝丝缕缕清风送进来。
我的嗓子已经沙哑了，干涩地有如有沙子在磨。然，即使落到如斯地步，我仍旧有股渴望，我渴望去外面看看。
嘎吱着起身，经过之前的闹腾，我的魂魄与身体似乎更为契合了些，不再那么地僵硬无比。
我走出山洞，入眼一片灰蒙蒙。
月是灰的，星辰是灰的，繁枝古树是灰的，沱沱河也是灰的。
从此，我眼里只有灰白的世界。
……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沿着沱沱河漫无目的的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夜渐深，月上树梢，老鸦在枝头啼叫。
“……一旦强虏寇边疆，慷慨悲歌上战场……巍巍长白山，滔滔鸭绿江，誓复失地逐强梁……”
前方突然传来整齐归一的嘹亮歌声。
谁在唱歌？如此震撼，激荡人心。我顺着歌声找去，不多久，就瞧见一堆堆篝火，十好几人成群结队在围篝火前围坐。
我躲在古树树影下，静静听他们一曲歌罢，轰鸣般掌声久久不绝，人声鼎沸，喧哗热闹非凡，可是，这些热闹都不是我的。
回头，我愈转身离开，突然，一个雄厚的男声叫住了我：“小姑娘，刚上来啊，来来来，过来坐。”
那是个很有气势，很有威严的男人，一看就知道平时严肃的很，此时他却笑得十分开心，脸上仿佛能生出花一般。
听见他喊我，我诧异地朝自己前后左右各望了望，才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我吗？”
男人向我招手，我犹豫了下，迈步走上前。
“小姑娘，今天高兴，来喝酒”，一大海碗白酒递到我手边，酒香浓厚甘冽，我发懵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然后我发呆的时候，旁边探出一个小年轻。
“团长，你也太糙了点，这一碗酒下去，”小年轻比划出三根手指，咂着嘴一脸忍俊不禁：“人家小姑娘至少要醉上三天。”
“啊？这样么？那……小姑娘，来，吃肉。”团长收回酒，转而从架在火堆里的不知名块肉上切下一大片递给我。
不好再拒绝，我接过肉片在团长身旁坐下，食不知味地小口小口吃肉。
但我老感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的古怪，便疑惑地问道：“团长，你们怎么的大晚上兴致这么高，在这唱歌，还喝酒吃肉？”
“开心啊”，笑声在团长如雷般胸膛轰鸣，近距离间就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振奋：“因为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团长脸上闪过惆怅，但惆怅一闪即使，他举起海碗站起身：“同志们，这么多年，咱们风里来雨里去，同生共死，早就是可以死生契阔的革命战友，兄弟了。”
话头到这儿稍停顿，等声音再起的时候，团长的话里满是荡气豪情：“明天我们就各自回家了，但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来，大家举碗敬我们永远的革命情谊。”
说罢，团长将海碗的酒一饮而尽，少量酒水沿着他唇角低下，落拓而豪气万丈。
“敬革命情谊”，半空中飘荡起洪亮的响应。
煽情的话说完，吃吃喝喝，觥筹交错间都是依依惜别的感伤气氛。
忽然，在其中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团长，我们回来了。”
我怔楞地看着眼前的人，李向阳，徐大鹏，徐小鹏，肖晓月，感觉再见他们仿如已经是下辈子的事了。
“向阳，你小子，每次都迟到。”团长看见李向阳兴奋地大力拍他肩头：“这回，你们几个都能回去了吧？”
“是啊，都能回家了。”李向阳神色恍惚的感慨，他看见我在这，很是惊讶：“木香，你……”
李向阳想说什么，但他人被其他人簇拥着走远，只听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他：“班长，这次你砍了多少那玩意，不会这次又被咬得只剩骷髅架子吧？”
……
我看着被人簇拥住的李向阳，又看向徐大鹏兄弟和肖晓月，心里满满的都是问题。只是很可惜，人太多，几次我都没有机会插嘴提问。
“团长，那几个落下的小鬼子又来了。”刚才的小年轻突然高声大喊。
“他娘的，看我不削死他们。”团长止不住愤怒：“这都第几回了，在咱们地盘，他也敢嚣张，没被修理够是吧。”
他气冲冲地指挥人挪出空地：“大家闪闪，让我最后收拾他们一顿，也跟他们告个别，警告他们以后别出来瞎晃荡。”
在中央清除空地后，小鬼子很快被带了过来。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没有多余的话，团上冲上去就和他们厮杀了起来。先上大刀，大刀和鬼子刺刀招在一处，哐当作响，两厢武器都飞出去后，团长直接从自个脚上卸下一条腿当做长棍继续战斗……
眼见小鬼子被招呼的哭爹喊娘，我只觉分外解气，连带心里的郁气都散去了一些。再加上酒香微熏，我不由自主闭上眼……
……
“突突突”，机枪扫荡，子弹飞过发丝，我惊了一跳，我这是……穿越时空了吗？
我现下身处在一处旷野，尸骸遍地，枪林弹雨里，嘹亮的冲锋号角声格外清晰，我循着号角声看去，那是……团长，那吹号子的是……那个小年轻！
敌人的大部队不断涌上来，我眼见团长他们的人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团长和小年轻两个人，而且团长身上还受了不少伤。
“团长，团长”，我着急的很，冲到团长身边，可是他们听不见我的喊声。
我像看一部无声电影似的，看着团长血流成河不肯倒下；
看着小年轻被机枪扫射；
看着李向阳他们部队来了，却救不下团长和小年轻，反而自己的部队被敌人打散了；
看着李向阳四人在沱沱河边不小心踩到毒蟾蜍的老穴，被毒蟾蜍撕咬成血淋淋的骷髅架。
然后时间一转，曾经的荒坟旷野盖成了龙湖大学老校址，之后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三十年过去……校址下荒坟里的那些忠骨仍旧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重复这身前最后一幕场景……
……
“同学，醒醒”，慈祥的声音在耳旁叫我。
我睁开眼睛，天已破晓，灰蒙蒙中，我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言校长？”
闫校长鬓角的白发似乎多了些，他责备着扶我起来：“这位女同学，你怎么睡这了，嘶，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你不会真在这睡了一夜吧？”
“言校长，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摸着衣服上的湿意，紧张地直拧衣摆，紧张的同时我又很疑惑，变成行尸后我的变化真的有这么大吗？才不过几天言校长就不认识我了。
言校长听了我的问话一顿，他打量我许久，摇头道：“同学……你是？校长年纪大了，一时真认不出你是哪个，不好意思啊。”
我心里难过，不言语，沉默地看着四周，四周全部都是崭新的校舍，昨夜发生的一切，团长，小年轻，李向阳他们，那些热闹，仿佛一场镜花水月。
“呕”，突然，喉咙一股瘙痒，我很不适地弯腰呕吐，随着“哗啦”一声，昨夜团长给切的肉片全数被我呕出。呕到胃里没了东西，我才不适的停下。
“校长，对不起，我这就扫干净”，弄脏了地板，我万分抱歉地对校长抱歉，虚软着起身就要去收拾，然而这时候，我却看见了让我毛骨惊悚的东西。
我的呕吐物，完全没有消化的肉片里，蠕动着数不清的白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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