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山头上有座太行道观,里面住着一个青衫黄牙的老道士,从来不捉妖不封魔,只求顺心如意。
十几年前的大雪夜,寒风呼呼地吹着,老道士忽的听见大门外传来咿咿呀呀的哭声,急忙寻声开门去,却只见一个襁褓未开的幼婴被放在门前,两行脚印似跌跌撞撞般的通向远方。
幼婴稚嫩的面颊被冻的通红,额头上凝着几滴结成冰晶的泪滴。
“唉,别怪他是个狠心的人。”老道士伫立许久,叹息一声,把幼婴抱进道观,身后的大门兀自关上。
“咦?”
就在这时,老道士一声轻咦,发现这幼婴左眼中仿若九星轮转,右目中似有却缺月抱日,好不神异,再又细看时,却已恢复如常。
于是这幼婴便用这双眼睛看星沉月落,看日出东方,一恍十七载已过。
白里透着一丝粉嫩的桃花叶瓣从空中摇曳而下,缓缓的飘零在清澈的湖面上,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老道士一手负背,一手抚须,在这飘满桃花的湖水前紧锁眉关,仿佛有数之不尽的愁绪挂在上面。
“算了,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突然,老道士青衫道袍一挥,将所有的愁思都抛在脑后,朝着湖面喊道:“臭小子,先出来了!”
湖面下的鱼儿惬意的吐着泡泡,一时没什么动静,半晌之后,它们才受惊般的一涌而散,只见一个身影扒着岸沿猛的探出头来,顿时水花四溅。
那身影张口吐出一道夹杂着花瓣的喷泉,原来是个面容俊朗,双目清澈明亮的郎当少年。
“老家伙,今天怎么这么早便唤我出来,难道是体会到了徒儿的艰辛,便让徒儿提早歇息?”少年郎扒在岸边,与老道士一般无二的青衫尽被染湿,但却嘴角上扬,眉目间,哪有半分辛苦的模样。
“臭小子,红口白牙,就知道耍嘴皮子功夫。”老道士也不动怒,只是背负双手,颇有感叹的说道:“可惜你以后再也不能跟我逞口舌之利咯……”
双目明亮的少年郎呆愣在那里,哪料一个不留神,直接跌回了湖水里,连滚带爬的上了岸时,已是连呛了几口湖水,直叫他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哟,臭小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红了双眼啊?”老道士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刚刚呛到水了没看到吗?”少年郎怒道,让老道士的笑容一僵。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动怒了。
“你方才说的再也不能跟你逞口舌之利是什么意思,恩?”少年郎上前一步,直逼到老道士近前。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教养了十几年的徒儿,此刻在他的面前,老道士却没了底气,心虚的转过身去,开口道:“就是你心中想的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你说清楚!”少年郎一步并作两步走,迈到老道士的面前,一双泛红的眸子盯着他,连声质问道:“你这是打算丢下我一个人吗?我告诉你没门!”
“此去,正是开门。”老道士再转身,不与少年郎对视。
“休想,你这不负责的老家伙,坑了我十几年的大好光阴,便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少年郎望着老道士佝偻的背影,双拳紧握。
“什,什么?”这一下,老道士双目一睁,彻底听不下去了,嚯的转过身来,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坑了你十几年的大好光阴!”
“你还有脸说!我三岁招灵入太初始境,四岁凝神韵三千道,可你每天就叫我用神韵进这深湖抓鱼,如今十三年已过,我脚趾头都能碰到湖底了,可神韵还是三千道,丝毫没有要突破的迹象,你说你这是不是坑人!”
说罢,少年郎似有无限唏嘘,扶额轻叹道:“可惜我一代天纵之才,将来想必也是可以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却毁在了你这老家伙手里。”
“我!”老道士涨红了脸,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少年郎的脸上。
“怎么,说不出话了吧!我跟你讲,不把我亏的十几年补回来,你别想走!”少年得理不饶人。
“哼,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老道士冷哼一声,问道:“你每日用神韵入湖,可知道这桃花湖的水深有多少丈?”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拿尺子下去。”少年郎一脸鄙夷。
“嘿嘿,看在你久居东山的缘故,老道我不与你多计较。”老道士眼角带着几分得意,开口道:“但我明确告诉你,你虽然只有神韵三千,但却道道如龙,如若出了这深山老林,三千神韵可灭国。”
“灭国!”少年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面震惊的说道:“不信。”
老道士刚抚须东望,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便一个踉跄,着实被少年咽了个七荤八素。
“我不管,这神韵勉强砍柴捉鱼够用而已,你得赔我。”少年双手架在胸前,不由分说。
老道士算是看出来了,少年郎根本没有和他讲道理的意思,只是在胡搅蛮缠,蛮不讲理而已。
“不论如何,时候到了,我终究是要离开的。”老道士将头偏过一旁,心痛的说道:“既然你说我坑了你,那我便予你三样东西,作为补偿。”
“不要。”少年郎决绝了当的拒绝。
“第一样乃是种无敌于世间的神通……”老道士神神秘秘的说着。
少年郎不为所动。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说道:“此神通乃是我悟道千年所得,只要学会了它,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咳咳,下可五洋遨游,天地间横行无忌。”
“什么神通,这么了不得?”少年郎上一刻还不动自若,下一刻便很不要脸的凑了过来。
“哼哼,我把此神通命名为,死道破!”
老道士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死道破!听名字便感觉威武霸气!”少年郎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他便眉头一皱,说道:“可为何总觉得如此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咳咳,在哪儿听过你就甭管了,知道他的厉害就行了。”老道士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那你快把神通的心法告诉我啊,只知道名字有什么用。”少年郎被吸引了心神,急忙问道。
“心法?”老道士一愣。
“昂。”少年郎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没有心法怎么修行啊,你老糊涂啦?”
“这个嘛,还真是有些棘手……”老道士小声嘀咕着,突然眉头一挑,笑呵呵的说道:“此乃三字真言,没有心法,全靠自己顿悟!”
他看到的是少年郎的一张黑脸。
“老家伙,你又坑我是吧。”黑脸的少年郎咬牙切齿。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老道士讪讪的捋了捋胡须,心道:“完犊子,被我这顽劣的徒儿缠上,这可难办了,不行,就算溜也得溜走,虽然一把年纪了,有失风度……”
这样想着,老道士开口道:“你别急着动火,何不看看我给你的另外两样东西先?”
“如果还是坑我,咋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少年郎摆出这一句话。
“嘿嘿,不会的不会的。”老道士尬笑着,心里却想:“还新仇旧恨,到时候溜了,能找到我算你赢!”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不敢耽搁,只见老道士青衫道袍一挥,乾坤翻转,两件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悬浮在二人的面前。
仔细一看,原来是半卷斑驳的皮革,上面放着一口古朴的小钟。
少年郎接过那一革一钟,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不是那所谓的三字真言,而是实物。
老道士站在一旁笑而不语,和蔼的笑容中,有几分淡淡的不舍。
“老道士,这皮革和小钟是干什么用的啊。”少年郎一边低头,细细打量着这两件东西,一边问道。
“这皮革嘛,是让你寒冷时,取暖的,这小钟呢,是让你饥饿时,乘饭的……”
“开什么玩笑,赶紧说。”少年郎不信,手掌摩挲着这两件东西,其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一看就不是凡物。
但突然他面色一变,因为他发现老道士的声音竟然越来越缥缈,好似在远方一般,到最后,已趋于无!
“老家伙?”少年郎猛的抬起头,可是面前哪里还有人影,只有寒风卷落叶,残花撒湖面,那个教养自己十几年的老人,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