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中瞬间嗡的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蜗牛本来就是一个坚定的信徒,他自然对这些事情有些察觉,虽然他说话时脸上的肥肉跟着嘴唇在一起抖动着,但,那一脸的“和善”也丝毫无法掩盖他言语中所包含的令人恐怖意义。
“梦见不知性别的人会死?”我追问道。
“不是梦见无性人会死,而是梦见五鬼运财的人会”他正经的说着:“不过,也有可能是另一层意思”。
说着,他故意停了下来,等周围的朋友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时,他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封正!”
“封正是什么?”我问道。
蜗牛故作神秘,解释了一下,说。
“菩萨有三十六身象,不分男女,唯有普贤菩萨,喜以男为型,以女为声,显于世人面前。古往今来,菩萨与鬼魅从不在一个梦中出现,除非阴德尽失,将入地府之人,又或者,应劫封正之人方能遇到”。
其他几个人显然是没能听懂蜗牛的话,一脸茫然的看着。
蜗牛尴尬的笑了笑,说:“我先跟你们讲个故事吧”
一说故事,其他几个人一股脑的便凑到了蜗牛身边,但是我却假装高冷似的轻蔑的无动于衷。
本来,我是想约他们喝茶,顺道让他们买我一些东西,赚点小钱,可是蜗牛这么一弄我的“割韭菜”计划又泡汤了。
“我给你讲讲封正”蜗牛一边说,一边示意我凑过去。
身为一个“小卖部”老板,同时又是一个略懂易经的人。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丧失原则呢。
于是,我便搬起凳子,朝蜗牛他们身边移去。
看我坐稳了以后,蜗牛便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东西。
“那是听长辈人所说,他们村里有一个疯疯颠颠的小孩,早年父母双亡,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整日疯疯癫癫的,却从不打扰村里任何人,只会在村头和村尾之间的大陆上跑,累了就坐在村头的树下休息”。
我听到这里,下意识的打断了蜗牛的讲述,“为啥你们村头也有棵大树”
蜗牛白了我一眼,并没有回答,继续讲着。
“有一天,疯孩很安静的坐在树下,村民觉得很诧异,便去问他。他回答说,昨晚梦到有人要来,他要在这里安静的等,村民们都以为他又开始疯言疯语,并没有在意。直到下午,村头来了一位身穿白袍的人,在村头的跟疯孩说了几句,便转身走了。从那天起,疯孩便变得安静起来,不再去惊扰四邻,并告诉大家他有名字,希望大家以后能记住他的名字,他会保佑大家”
我实在是没办法再听蜗牛在这里胡诌下去,打断了他。
“这个疯孩,是不是叫树疯”
别人听了我的话,都在笑,只有蜗牛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对,刘书峰”蜗牛以为我没听见又重复了一次:“他叫刘书峰”
这下,轮到旁边的人惊讶了。
“凑巧”我摆了摆手:“肯定是凑巧来着”
蜗牛并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后来,村里人发现,每逢有人家里快有人去世的时候,书峰都会在那家门口跟空气攀谈,然后把不知道从哪弄得黄裱纸,烧掉。但凡他这么做过以后,要去世的人,都会走的很安详,没有一丝的痛苦。久而久之,便有人说,书峰得到了一份阴差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书峰又回到那个树下,将梦中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一起玩耍的小孩。书峰说,他以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告诉他,他的执念已除,但是地魂缺失,三魂不全不可入轮回,,念其功德,可做阴差,寿终之后可入地府奉为神格。”
蜗牛讲完故事以后,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因为我根本不敢再说任何关于故事中的细节。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故事,我好像经历过,那白衣人,我见过他。
后来蜗牛告诉我,刘树峰梦里见到过鬼,也见到过佛,那种情况便是封正。
我丝毫没能从他讲述的故事中发现一丝佛的行踪,只有鬼的痕迹,心里的不经泛起的疑问还是让我开口问了一句。
“那白衣人可以被旁人看到,应该是人吧,哪有佛,哪有鬼”
“倘若,那白衣人受佛加持,同时又有鬼差的气息呢?”蜗牛说着,向我挑了挑眉毛,眼神中的坚定,掩盖了言语之间的轻浮,好像一切,都宛如他亲眼所见一般。
一阵说笑之后,这个话题便被一笔带过。
那天怎么度过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不过蜗牛的故事却仿佛唤起了什么,让我不经意间在梦里回到了那里,就仿佛,我亲身经历过一样。
只不过现在更清晰了一些。
那村头的树并不像蜗牛所说青耸高峨,只是一棵约莫有大人腰宽一样的杨树,立在一块长约一米的大石前而已。
周围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宛如梦境,此时的我正站在离那疯孩不远的地方。
这应该又是一场梦。
一个白衣少女径直的走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请问这里是忘川村么”。
“欸!”她的话让我楞了一下,因为从刚才到现在,从我面前经过的人都未曾向我搭话,就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扫过我一眼。
“是刚才的黑衣哥哥”
那个小女孩指了指我,喊了一句。
白衣少女先是楞了一下,而后仔细的瞧了瞧,依旧没能发现什么。
我想,应该是那雾气遮挡了我的脸庞,让她无法看清。
她也没有刻意去寻求答案,只是礼貌的说着。
“我们受人之托,寻找一个叫刘书峰的小孩,敢问兄台,忘川村怎么走”
我顺手指了指那颗树,如果从蜗牛口中听到的故事是真的,那此时树下的人应该便是刘书峰了。
此时,雾气越发的浓烈了起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等那雾气渐渐消散之后,才发现,此时的我正站在奈何桥边。
“轮回千世,世世一眸”我自言自语的一句。
那是我曾经在梦中所见之人说出的话。
脑海在乱嗡嗡的转动着。
良久,我才略微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
我依旧在梦里,被那雾气带到了奈何桥边,并且此时的我变成了在梦里见到的书生。
以他的身体,经历着他的故事。
“她会来吗”
低沉的声音将我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一个披头散发宛如乞丐的人正站在我身边,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奈何桥上赶着投胎的游魂们。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句。
“你说,她此生还会从这过吗”
“此乃天道,不可多说”
我被从我口中说出的话惊到了,并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说话事的声音,那种冷漠,无情。
“她若此生仍不看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乞丐的头低了下去。
“你当如何?”我追问了一句。
“不当如何”
或许这句话坚定了他的信心,他那低下的头再次抬了起来,看着桥上过往的游魂们。
说来也巧,此时,桥上的游魂,却停滞不前。
稍微探了探身,我便出现在了游魂面前。
两个鬼差对我作了一揖,说:“容属下禀告,此魂在黄泉路上游曳一季,因阎王慈悲,特赦其过奈何桥,怎知此魂到桥前却不肯前行。”
我抬手打断了鬼差的话,看了一眼来时的路。。
对岸那人期待的神情隐约映入我的眼中,我对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个人并不是他在等着看一眼的那个。
稍微回过神,我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游魂。
一副少女模样的脸庞上,却隐约有被其他灵体抓过的痕迹,通体白衣的包裹着半透明的身体,从她身体的虚弱程度来看,远远不止鬼差所说一季那么短。
“你生前无错无功,为何不再入轮回”
她没有回答。
“阎王特赦,你为不上桥?”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我,说。
“我上不去桥。”
说着,便将自己的半透明的左脚往桥边移了下,霎时间,桥面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滚滚忘川河水,以及那水中无穷无尽的“痴男怨女”。
经轮回之魂,皆会携带一颗轮回珠,非外力可取之物,除非受天刑,被瘴气所噬。即消失殆尽。不入轮回,成游魂孤鬼,几年后消失于三界。或成魑魅,或成魍魉。
携轮回珠之魂,方可见奈何桥,入轮回道。
可眼前,她未曾受天刑,也未曾受瘴气所噬,此时却上不得桥,原因却让我不得而知。
手中的轮盘突然停了下来,指向了,魅字。
我瞬间知道了她的经历。
“你生前可曾对旁人说起,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他人”
面对我的质问,女孩却慢慢的摇了摇头。
“你可曾在梦里,将性命托付于他人?”
我又用同样的语气问了一句。
女孩惊讶的抬起头,看了看我,说:“有次梦里,我的爱人来找我,他没有抬头,但是用特别的声音问我,能不能把命给他。我同意了。”
女孩想继续说,却被我打断了。
“我帮你额外凝聚一颗轮回珠,让你再世为人,去吧”
说罢,我便从他的肩膀上抽出了一丝跟她身形相似的青烟,在手中凝聚成一颗橘黄色的珠子,那珠子形成之后,便快速的融入到了她的体内。
熟练的过程,让我对梦中的自己感到悲哀,这个事情,我好像已经无情的做过很多次了。
等到桥上的次序恢复,我便回到我开始地方,注视着前往轮回的幽魂。
“又是山精鬼魅骗取他人轮回珠,求入轮回?”
那个乞丐般的幽魂,开口问道。
“是”我回答。
“那你为何这次用她的地魂帮她凝聚轮回珠”
“她此次轮回是为了惩罚别人,无关人情世故”
“取天魂者,必少时夭折,取地魂者,必疯癫一世,取人魂着,必人形不保”
幽魂的自言自语让我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说。
“天道轮回,不可造次的”
“那我的轮回又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掌摊开,手中的转盘,变得像镜面一样,幽魂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别等了,她不回来了”我说。
“你这转轮盘,也是会弄些神伤之事让人心寒啊”他苦笑道:“四百年了,你才让我知道这些”
“天道而已,我也无可奈何”我回答。
“我可入轮回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抬手将他送到了鬼差那里,鬼差很知趣的将他带往了第一殿。
一炷香的时间,他回来了。踏上奈何桥的时候,问我。
“我能否不经历人情”
我笑了笑,将地魂从他的身上抽出,说:“你知道我会什么时候还你”
“对了,我叫刘书峰,书山有径勤为峰的书峰”
他进入轮回的时候,我看到忘川河里的那一个被瘴气吞噬的只剩下半点气息的幽魂,她仿佛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但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没有记起你,也没有看到你”
她笑了笑,便沉了下去。
“五百年,真是苦了你了”
此时,我才感觉到梦中的我笑了,哭着笑的。
梦醒时,脑海中嗡嗡作响。
彼岸花开,千世。
世世一眸,足以。
这是我第一次记得梦中那忘川河水里幽魂的模样,她笑了,笑得那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