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用阴阳转轮盘寻回记忆中关于魂魄的点滴,可是,那转轮盘似乎并未让我如意,而是让我看到了,我成为轮回王的那天,也是第一次遇到她的日子。
记忆中我诞生之时,便与那五浊之地隔海而望,黑白无常手持轮回笔,阴阳转轮盘,站在两边,没有多余的对话。我仿佛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下意识地在地府中行走,那些路线我异常熟悉,而黑白无常一直伴随着我左右,给我介绍着这地府中的一切。
“这是新任轮回王”
每到一个大殿门口,他们都会这样说。而我也只是机械性地在他们说出那些话以后,朝着殿内拱一拱手罢了,没有交流,没有情感,什么都没有。
直到那黄泉路旁,人世和阴曹的交界之处。
空气中的哭声,笑声,咒骂声,各式各样的声音,统统被我听在耳里,却丝毫没有让我觉得有何异样。
“这里是哪?”我问道。
“启禀轮回王,这是入地府的必经之路,唤为黄泉”
我并未对白无常的话做任何回应,相反的我却更想去注意那刚走上黄泉的幽魂们。
他们之中有的恐惧着在叫喊着‘我不该死’之类的话,有的在那安抚同行的幽魂‘妈妈先走啦,你记得回去照顾好爸爸’,有的叹了口气,大踏步的朝前走,而有的,却站在那,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我没有向他们踏出一步,只是看着,因为他们,与我无关。
“那个幽魂姿势好搞笑啊”我身后有声音传来。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彼岸花海的边上,一个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女孩站在黑无常身后。阴风拂过,她那散着的头发被微微吹起,轻轻落下。
我没有理她,依旧觉得,与我无关。
她见状,只是走到我身边,指了指前方的幽魂,说。
“你看,他在那摘花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在那等待的幽魂中,找到了那个正在低头在彼岸花丛中寻觅的魂魄。
我闪身走到他的面前,将他拎起,他手上的彼岸花也被顺势带了起来。
“你为何摘取这彼岸花”我毫无感情的问道。
“我觉得她挺好看的,一会我要送给内人”他回答。
我看到他口袋里露出的另一朵彼岸花,问道。
“那你为何要摘两朵”
他笑了笑,没有作答。抬手之余,我便把他扔到了黄泉路上。
“你若等人,便安心等人,阴曹可不比你那人间”
话落,我便顺手将那彼岸花放回了原位。
那彼岸花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自行将根须落入了地下,仿佛从未被采摘过一般。
“谢谢你”
那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我没有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到黄泉的幽魂渐渐密集起来,那摘花的魂魄似乎有些不耐烦,气冲冲的顺着黄泉路,走了下去。
“活该”身旁的那女孩恶狠狠的骂道。
“你不走吗?”我顺口说出的话本来是问那女孩的,谁知道身后的黑白无常识趣的回答道。
“是,属下告退”
眨眼的瞬间,黑白无常便消失了,而我,偏头对着那女孩字正腔圆的问道。
“你!不!走!吗!”
“去哪?”她回答。
“顺着黄泉路走”
“我不用呀”她说:“我在这里好多年了,没人管我的”
“你有名字吗”
“唔”她思考了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根本无暇去顾及她的一切,我来到黄泉路边是在等人,这家伙愿意在这,就在这吧,我心想。
不知晓又过了多久,面前的幽魂一波接一波的更替着。在那熙熙攘攘的幽魂中,我看到了等待之人。
和一位妇人并肩行走在黄泉路上的刘书峰。
我走上前去,将判官笔放于手中,说。
“天命判官,时辰到了”
他低头看了看我手中的笔,又看了看旁边的妇人,对我摇了摇头。
“待我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如何”刘书峰说到。
“可以”我回答:‘奈何桥见’。
看着他俩在黄泉路上远去的背影,我并没有什么感觉。相反的那女孩却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们,说。
“他对她真好”
“以言使其乐,以心使其明,以行使其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罢了”
“你刚说什么”那女孩问。
“七情六欲”
“不,不,第一句”
“以言使其乐”
那女孩脸上的笑容越发鲜艳,周围的彼岸花也随着风向慢慢摇摆着,仿佛在响应她。
“我喜欢他的笑容”她说到:“那我就叫言乐乐好了”
我本以为言乐乐会在那黄泉路边继续寻找有趣的事物和幽魂,可是当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跟了过来。
“我想去奈何桥看看他们”这是她告诉我的理由。
奈何桥前的幽魂们已经没有了刚过黄泉路时的七情六欲,只剩下空荡荡的魂魄,还有那纯白如初的躯壳。
言乐乐在幽魂中发现了刘书峰和她的妻子,她上前开心的打着招呼,却被刘书峰视而不见。
她一脸不开心的回到我身边,说。
“那个混蛋”
“这世间缘分没有那么好打破的,更别说即将踏入奈何桥的三世夫妻了”
“哎,看他笑了,他又笑了”很显然,一脸高兴的言乐乐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本以为刘书峰能够送她的妻子跨上奈何桥后,接过判官笔。可没曾想,事情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刘书峰的妻子停留在奈何桥前,不肯前进一步。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画面,我稍微探了下身,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何不前行”我问道。
刘书峰的妻子并没有回答,只是将脚向前一伸。
奈何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腰间的阴阳转轮盘却躁动不安。我背过身去,看到了上面的字。
“魅”
我并未将话说出,转身抬手便准备抽出刘书峰妻子的地魂。
“你要做什么”刘书峰抓住了我的手。
“助她入轮回”
刘书峰并没有回答我的话,他仿佛知晓一切,带着祈求式的口吻对我说。
“让我来吧”
我将那判官笔从腰间抽出,交予他的手上,他身上瞬间被白光所照。
言乐乐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被我拉了回来。
“让他动手吧”我说到。
白光下的刘书峰,并没有将判官笔对准妻子,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天灵之上,比划着。
橙色的轮回珠被硬生生的拽离魂魄,那些灵络一根接一根的断裂下落。
每一次的断裂都伴随着刘书峰的吼叫,而那每一声的吼叫,都让我身边的言乐乐随之一颤。
她哭了,可是我却无能力。
“这一切真的与我无关吗”我心里有了些许疑问。
刘书峰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抽出了轮回珠而停下,相反的,他却一把将轮回珠扔到了忘川河中。
我身旁的言乐乐没有一丝迟疑跳进了河里,这次,我却没有抓住她。
“我陪你坠入这忘川河”刘书峰对她妻子说:“莫怕,有我”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在那一刻,除了还在河里挣扎寻找轮回珠的她。
我不知道是何种力量将我都能困在其中,可是此时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安,反而有些期待,期待那河水中的她能够找到轮回珠。
良久,言乐乐从河水中窜了出来,浮在水面,对我展示着她手中的那颗珠子。
橙色的光芒虽说有些暗淡,可还是给了我一丝暖意。
“来岸边吧”言乐乐对我说道。
本来无法动弹的我,因为她的话,径直走向了岸边。
言乐乐将手中轮回珠递给了我,说。
“我求你一件事,让他和他的妻子再续一世情缘,好么”
她略带祈求的话语让我顿时不知所措。
“可我没有额外的轮回珠”
“这个简单”言乐乐说着,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前,一朵彼岸花从中映出。
“我本是那彼岸花花魂所化”她带着略微虚弱的语气说着:“几千年来,没人看得到我,没人跟我说过话,直到你那天站在黄泉路边。”
我本毫无波澜的内心,此刻却有些疼痛,那空白的地方,有些东西正在逐渐填满。
“我想让你把这朵花魂变成轮回珠,让她能够时刻看到他的笑容”
她的气息略微有些迷离,但是她在说着。
“我很喜欢那个笑容”
我没能回答,也没能反驳,只能默默的接受那朵彼岸花。
我知道刘书峰夫妻之间缘分未尽,可我确不知道是这样的。
“彼岸花开千世情,世世一眸足以梦”言乐乐说着,声调变得有些失落。
“求你了”她补充道。
我不知道是那忘川河水的瘴气正在一点点吞噬她,还是那元魂离体的痛楚让她无法再继续说话。
她泛白的脸上已经少了那初见时的红晕。
我接过了那朵花,将其中的部分灵气抽了出来,化为了轮回珠,对于轮回的魂魄而言,这些已经够了。
我本想将剩下的灵气转化成稍小一些的彼岸花,可是最后得到的却是一颗淡绿色的玉。
我将那玉递到言乐乐的手里,说。
“这个东西,能让你在忘川河里”我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多待一些时日”
“能待多久呢?”她问。
“应该能让你再次见到他,能真真正正的跟他说说话”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