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子，也是一个可怜人。
他对方鑫鑫，应当是毫无保留的，否则不会将自己童年时的悲惨噩梦，全都告诉他的爱人，这两个人同病相怜，因为我从方鑫鑫的意识里，也看到了关于他的，让人不忍的经历与遭遇。
惨遭生活蹂躏的两个人，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到了一起，并且互相相爱，虽然这份爱，不被世俗理解，方鑫鑫也因此，与父母决裂，落得个身死成冤魂的下场。
我理解小鱼子这么恶狠狠的说出“报应”两个字，是有多么的不甘和怨恨，其实童年的阴影，已经让他产生了畸形的变态心理，所以他之后所做的这些事也不难理解。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我说的没错吧，方鑫鑫并不是自杀身亡，而是因你而死，你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他才不过十八九岁，你们不是承诺厮守终身吗？”
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关于方鑫鑫的死。
我能看到，小鱼子眼角微颤，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柔情了起来，因为他看向了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方鑫鑫。
被我施展过祭祀，他的鬼气紊乱，一时还无法恢复，所以现在显得很痛苦。
小鱼子表情恢复了平淡，在我看来，他是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也没有什么隐瞒的了，所以他倒也显得平常，并没有回避我的问题，而是咬了咬牙，用嘶哑的喉咙讲述了，关于他们两个人之后的事情。
于不恨说：“爷爷曾经教过我一个养鬼的秘法，用这个方法，养的小鬼就能一辈子跟在自己身边，他活不久的，他得了很严重的病，这个世上还没治疗的方法，我只能杀了他，然后把他养成小鬼，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用分开！”
“很严重的病？”
我反问道，这是我没有想到了，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会得什么治不好的病呢？
小鱼子并没有理会我，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那天我们就在这座酒店里，那一个晚上我们很疯狂，鑫鑫就趴在我的面前，想一只慵懒的肉虫，我好想把他吃掉，整个吞到肚子里，我抱着他，把他的头深深埋进我的身子下面，那时候我觉得好累，我扭断了他的脖子，抱着他昏昏入睡，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鑫鑫就站在我的面前笑，我很久没看到他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小鱼子一边讲着，一边也在笑，他笑的很认真，但是真的很难看，发黄的牙齿裸露在外面，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丝。
我听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他杀了自己的爱人，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应该是方鑫鑫鬼魂，很显然方鑫鑫也知道小鱼子要杀自己，或许，他们本就是商量好的，方鑫鑫自愿被养成小鬼，因为那样他们可以永远不分开。
我无法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依恋，身为警察的直觉，恐怕小鱼子身上，又将背上一条人命，在审判的时候，会不会加重他的罪名呢？
断头案，基本上算是真相大白，只不过这真相，听上去略显苦涩和无奈。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看了一眼方鑫鑫，而后转身瞪着于不恨，努力保持着平静说道：“送送他吧，他要走了！”
方鑫鑫压制了养鬼人，只有杀人吞噬别人的魂魄才能保持自身灵魂不散，如今那两个被害者的魂魄都被于瞎子超度，没有了灵魂支撑，方鑫鑫也将魂飞魄散，此刻他的鬼躯就已经逐渐变得透明，一双黑瞳也慢慢泯灭了光芒。
小鱼子牙根都在打颤，一步一踉跄，冲到了方鑫鑫跟前，他本想抱着他，但是人鬼从来都不是一类，双手穿透了方鑫鑫的身躯，抱着空气，但是小鱼子还是紧紧的抱着，一言不发。
“傻……傻鱼儿……”
没有了支撑，方鑫鑫彻底烟消云散，他最后的话也没有说完，那句“傻鱼儿”，他不知呢喃过多少遍，却总也叫不够。
啪……
方鑫鑫消散的瞬间，于不恨脖子上吊挂着的一个小玻璃瓶也应声而碎，一股淡淡的香味随着风飘散，我看着那满地的碎渣，心想这大概就是养鬼用的蛊瓶，方鑫鑫就躲在这里面，在犯下杀人案的时候，是小鱼子带着他去的医院，被养的小鬼，无法自己擅自行动。
“咳咳，于不恨，我们怀疑你与本市发生的连环断头杀人案有关，现在正式逮捕你，跟我们走吧！”
万事终有头，我对黄莉使了个眼色，小女警也算机警，将随身带着的手铐拿了出来，于不恨双肩耸动，但是也没有反抗，被黄莉拷走。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顶楼，身下是万千浮华，这其中，又有多少魑魅魍魉妖魔？
楼下，黄莉正在寻求支援，派警车将于不恨带走，电话还未接通，那小鱼子突然开口，他看向我，一脸的哀求。
“我……我想回一趟于庄……”
我一愣，任谁也不会想到，于不恨居然有这样的请求，那不是他的悲惨伤心地吗，他想要干什么？
黄莉也是被吓了一跳，张着嘴惊呼了一声，一脸疑惑的看向我，似是在询问我原因。
我心理上有些抗拒，因为怕这个于不恨耍什么诡计，毕竟于庄对于他来说，意味着太多，他的手上沾了好几条于庄人的性命，他生长在于庄，学养鬼秘法也是在于庄，一切都有太多的变数。
“求求你们，我只想再去看看爷爷，我不会逃走……”
小鱼子就差跪下了，被黄莉一把搀起，大手一挥，说道：“这件事我做主了，就送你回去看看……”
她倒是爽快，就这么答应了，我知道，她这是同情于不恨的身世遭遇，而且男男之情，似乎正是这些小女孩最好奇的感情，没有办法，我也只能点点头，准备带着于不恨，再探于庄。
黄莉的甲壳虫开的像是坦克，现在虽然是深夜，但路上还是有一些行人和车辆，她倒是不惧，左突右超，直接蹿上了县道，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来到了于庄。
车子还停在白天我们停的地方，庄上人家都熄了灯，整片庄子漆黑一片，不时有狼狗的吠吼，狗最通灵，估计是闻到了我一个鬼魂的气味，这才发狂，于不恨许是很久没有回来过，站在庄口，浑身都在颤抖，这里恐怕根本就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于庄了，这两年的变化太大了。
“爷爷，爷爷在哪？”
他有些抓狂，有些恨自己居然都找不到爷爷的家，我无奈一笑，在前领路，说道：“于不恨，其实世界上本不仅仅有仇恨，还有许多其他美好的东西，比如你遇见了一个心爱的人，比如你的于瞎子爷爷，他们都曾在你身边，不曾走远！”
顺着小道一路往下，七拐八绕，终于是在道路尽头，来到了于瞎子所在的那座茅屋，白天的时候，我们还在此遭受了于瞎子的障眼法，没想到现在又来到了此处，但显然，心境早已不一样，了解了事情真相，我不由得对这位通灵者于泽龙，感到肃然起敬。
走到这，于不恨才算有些记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在他小的时候，被于泽龙救下，收留，庇护，在这件茅屋里，学习了降头养鬼的秘法，这里有太多他的回忆，埋藏了太多他的故事。
破败的屋子随时都可能倒塌，里面的物件早已经腐坏，只因为庄上人把此处当成了忌讳之处，所以没有人再问津过，于不恨没有进屋，而是径直往屋子后面走去，那里是一处乱草窟，根本就没有路了，但是于不恨不管，也不知那些荆棘杂草有没有割伤手掌，扒开荒草，再往里深入，我一路跟随，想看看他到底在找什么。
他戴着手铐，动作自己十分勉强，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渍，但他就好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一头扎进荒草丛中，突然，他站住了脚，我跟在他的后面，通过透视，我看到了在他身前，是一座小土堆，那模样，就像是一座坟墓。
扑通！
于不恨冷不丁往地上一跪，呜呜呜的哭泣了起来。
此刻我才绕道他的前面，定睛一看，那果然是座土坟，无碑无墓，坟里有个一人大的土坑，我心头一颤，心中暗道，莫不是……
于不恨在地上连磕了十三个响头，这才用膝盖往前挪动，一直爬到了那土坑旁，我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不打紧，直看的后背脊梁冒冷汗。
“啊……这里面……”
黄莉也跟在我们后面，她也忍不住好奇往坑下看去，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蹦了起来，脸色刷白。
土坑里有一具骷髅，枯骨之间还有腐肉，爬满了蛆虫。
于不恨跪在坟前哭的撕心裂肺，一直用手砸着自己的脑袋，哭了一阵，才止住声音，用手扒着土，一抔一抔的将土坑填盖上，直扒的指甲盖冒血，把那泥土都给染红了，也不知填了多久，天微微露出鱼肚白，这才把坟坑给填平，于不恨跪在坟前又是一阵大哭，不住的磕头。
“这应该是于瞎子自己挖的墓，他算天命，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死前自己躺入坑中，也算是给自己临终一个交代，入土为安！”
我和黄莉站在后面，始终没有打扰小鱼子，做完了这一切，他缓缓起身，低着头走到黄莉跟前，轻声说道：“把我带走吧，所有的事情，我都会交代……”
我们离开了于庄，朝阳在身后，将于庄照的透红，庄上的人还是像往常一样，起早，劳作，谁也不知道昨夜清晨，发生过什么……
连环杀人断头案的主犯归案，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但这样的故事，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
结案报告上，只草草的写了，于不恨，利用违禁药物使病人产生幻觉自杀身亡，至于什么鬼怪之事，根本不可能公之于众，一切都已经终结，天江市恢复了平静。
作为破获此案件的首要功臣，黄莉提前结束了实习期，正是成为了市局重案组的组员，她也被传，是老林的真传弟子，反正说的挺玄乎的。
案子破了，我也该回我住的那条巷子里去了，黄莉执意要送我，坐上她的甲壳虫车，这个时候她开的倒是平稳，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黄莉支支吾吾寻找着话题，她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你说，方鑫鑫到底是得了什么不能救治的病，那于不恨要亲手杀了心爱的人啊？”
我看着窗外，撇了撇嘴。
“大概是，艾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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