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站在留宿的酒家三楼看对街那边祥和宾馆的二楼可居高临下、洞若观火,没想到那边的二楼跟我站的三楼差不多高,而且临街亮着灯的房间都拉上厚厚的窗帘,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我站在窗前失望、惆怅。
“哈哈,这么急赶回来,原来是为了看心、爱、的人哪~~~!”躺在床上看电视的王望宝,好像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兴奋得抓着枕头按着“哪”字后面拖曳的长音拍打他自己的腿部。
我皱着眉头看他发癫,他便停住了拍打枕头,直直背,一本正经的样子,撇着嘴不停地点着头对我说:“兄弟呀,我长这么大,今天终于开了眼界了,世间竟然还真有贾宝玉那样的情种哟。”
我知道他奚落我,但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计较,我便往门外走去。
“呃、呃,兄弟,”他喊我,并迅速滑下床走过来把我拉往他床前那张藤椅让我坐下。他坐在床沿上,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也算有缘人啦。明天,我们也各回各的单位去了,以后到年终汇编时才能再在一起。我这人一个毛病就是爱开玩笑,兄弟你别介意,啊?”
他从床头柜拿过一包红双喜,递一支给我,他自己嘴上也塞上一根,帮我先点上,然后点他自己的,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新奇事要跟我说。
我心乱如麻,一时也没有什么事吸引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新把戏。
“我知道你心中烦闷,这样吧……我变一魔术给你解解闷,”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满脸灿烂,精神百倍。
只见他深吸一口烟,仰起脸,那胡子拉渣的长条脸与天花板几乎成了两个平行面,撅嘴成o型,眼睛睁大得像牛眼,用右手食指指着他那o型嘴,提示我注意看他表演。
我放心里觉得他可笑,这吐烟圈谁不会,用得着那么认真,那么摆架式吗?!也许他看出我的漫不经心,还特意用右手拍床沿,让我集中精力看的表演。
“这架式摆的好啊,看着呢,开始表演吧。”我揶揄道。
他往上吐烟雾了,但那烟雾一出他噘的嘴却全散开了,成了缕缕烟雾,而没有形成一个个的圆圈,我嗤之以鼻。
“认真点,”他自我打气,说罢又从新开始。这一次非同小可,只见吐出来的烟圈圆圆的一个接一个,后吐的烟圈穿过前吐的烟圈,随着上升不断翻滚着••••••“了得,了得!”我由衷赞叹。
“这还不算什么,”他说,“我的一个朋友那才叫厉害,他还会三角形、四边形,还会吐心形,心脏的心,还会五角形,更绝的是,还会吐出一个古代仕女形状••••••••”
他越讲越离谱,我呲笑一声想起身,被他拉着。
他没笑,一脸严肃,摁了烟头后,说:“你还别不信,——我刚才的圈中圈、圈滚圈,你会吗?”我摇了摇头,他接着说:“其实,你学了后也会。这烟雾,人可以控制它。但,有的人吸烟会被烟雾呛了半死,为什么?因为他不懂的控制它,是吧?这,就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谁控制谁的问题,是吧?”他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觉得他后面要讲的话可能更精彩,急于要听,就点了点头。
他嘴里又叼一根烟在吸,话题一转,说:“情感跟烟雾一个样。”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来劲了,得意地继续说:“情感也是可由人控制的,但,很多人却被情感控制了。”突然,他目光犀利,用手指着我说:“你,是那个女人的烟雾。”
“哪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面那个穿红泳衣的。她是吸烟的,你是她的烟雾。”
“怎么会?!”我理直气壮地答道。
“怎么会!?”他眼露不屑神色,“她让你成圆圈,你就成圆圈;她要是让你成长方形,你就变成长方形,总之一句话,她叫你圆你就圆,她叫你扁你就扁。”
“她下午救了我••••••”我辩解道。
“说明她有菩萨心肠。”他抢答道。
“她还请我以后去她厂里玩,还问我工作单位。”怕他又抢答,我快速讲完。
没想到他不但没抢答,反而哈哈哈大笑一通,末了,又严肃地说;“只能说明——,她好客、大方!”他盯着我又问:“还有什么?”
掉进海里她紧紧抱住我的情形,我才不会告诉他呢,我要让它成为我的私密永恒留在记忆深处。再说,告诉了他,他会说“说明她不会游泳”。我后悔刚才告诉他一些事,陡然觉得他这人不一般,能诱导你抛出他想知道的你的内心事,我对他刮目相看。
他好像记起什么,突然问:“哦,对了,刚才你说下午她救了你,你下午出事了?”
“没有、没有,刚才瞎说的。”我矢口否认。
“那就好。”他说,随后他环顾房间四周上下,象在寻找什么,自言自语,“没有了,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些味道。通风透气后,那更是什么都没了。这就是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啊!”他好像进入了另一境界。
“什么乱七八糟的,《少林寺》电影看多了吧?”
“不是‘少林寺’电影看多了……我最近在研究佛教,”他蓦地又回到了现实,想了想,又说:“哎,跟你这小年轻没什么好说。就说那烟雾烟圈吧,没了吧?”
“没了就没了,”我有点不耐烦了,想站起来。
他马上示意我坐着别动,夸张地睁圆眼睛,一字一板地说:“情感和烟雾一个样!”
我吃惊,继而迷茫。
街下面传上来汽车的发动声,先是一辆后又一辆,汽车的发动声刺破寂静的夜。
我明白他们散宴了,冲向窗台撩开窗帘去看。王望宝也紧随我的后面。
那个陈副县长和张局长先后坐车走了,送行的张金弟和那胖子也转身上楼了。
我还呆呆地站着看。
“完了,完了。”王望宝喟叹声声,“没想到这么快就病入膏肓了,哎呀,哎呀……”
我闷闷不乐躺在床上。
突然,街下面又响起了汽车的发动声,王望宝急忙跑向窗台,囔着:“快来,她们要走了!”
我冲了过去,看见街下面只有张金弟那辆黑色小车在原地屁股冒着白色的烟雾。
“关键时刻马上到了,”王望宝边说边把窗帘往我们身后拉过去,把我们盖了起来,神秘地说:“观察,必须注意隐蔽,不能暴露自己。这样,才能刺探到真实的情报。明白吗?”
起先觉得他这人滑稽可笑,后一想,他这举动还是蛮机智的,窗帘遮挡了室内的灯光,我们就不会暴露在外人面前。
“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来了,”他比我还激动,“不要动。”气氛被他搞得很是诡谲,使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入险境在侦查敌情,仿佛一不小心暴露了就迎来如雨般的子弹射来似的。
“来了,来了!”他压低声音提醒我。
果然来了。云倩着一袭緑色连衣裙,手提一个白色小提包,从大厅飘一样走到门口。张金弟手握‘大哥大’跟在她后面。斑马美慧提着大包跟在最后面。
“看到没有?”王望宝侧转脸问我。
我聚精会神在看云倩,机械地问:“什么看到没有?”
云倩站在祥和宾馆大厅门口仰头往我们这边酒家看了看,拂了拂刘海,下台阶走向小车,拉开后排座的车门,站定,仰脸又往我们这边酒家看了一眼后才鉆进小车内,然后关上门。
斑马坐进副驾驶室!
张金弟打开云倩对面那扇车门坐了进去,随着他关上门,汽车便缓缓开走了。不一会儿,汽车就消失在黑夜中,一切又归于宁静。
我们钻出窗帘,我垂头丧气坐回藤椅,王望宝也坐回他的床铺。
“那个穿绿裙子的,是‘大哥大’的‘烟雾’!”王望宝突然说。
“胡扯!”我有点恼了。
“还没看出道道来?还要看到他们在床上?”他也较劲了,“哎,你这人悟性太差。”他又吸烟了,吸了一大口,才呼出嘴边就开口说:“你想想,中午我们来这里时,没看到街上有小车,对吧?”
我回想了一下,他说得没错,便点了点头。
他继续分析:“这是你自己看到的,眼见为实。其实,我是亲眼看见那辆小车来的,就在你和那俩个女的回来之前还不到半小时,车子还沒有完全停稳,那个拿‘大哥大’的,象农民哥的人,就从车后排钻了出来,满脸的着急,几乎是冲进对面那家宾馆大厅。一会儿,他又从大厅门囗出来,看去象热锅上的蚂蚁,跺着脚到小轿车前面,破口大骂,那骂得跟山村泼妇骂人沒什么两样••••••”
“这能说明什么?”我不解,问。
“那说明那个男的太在乎那两个女的,是吧?”王望宝又继续说:“再后来,你们回来了,你也在场了,那男的先骂谁?骂斑马泳装那个吧,这你也听到了。而你心爱的那个呢?那男的,不但没骂她,反而跟她嘘寒问暖,问‘你不会冷吧’,你看看,一对比,什么都清楚了。总的一句话:你心爱的那个,是那男的烟雾。他来接她回去她就得回去,。唉哟哟哟,‘大哥大’的那男,他娘娘的,今夜又该是销魂夜啰——啧啧啧~~~~~”他闭着眼睛还继续“啧”下去,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话不投机,我也不搭理他。我们都去睡了。再一会儿功夫,王望宝打着鼾声进入梦乡了。
窗外,风刮时哹呼地叫,连窗门都在颤抖;风歇时,却寂然无声,死一般的静。要是沒有王望宝的鼾声,我真怀疑自已是否还在这世间。
王望宝的鼾声承载着他那“情感=烟雾”的臭理论,无时不撞击我的耳鼓;云倩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尤其是她临走时两次往我这边看的情景总在眼前挥之不去••••••难道她真是张金弟的情人?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