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回到单位单身宿舍,隔壁宿舍的杨翠英颤动着胸前两团肉,扇着蒲扇摇过来了,告诉我说场长和他的老婆回老家奔他老爸的丧了,还煞有介事地说:“要是你今晚还没回来,又是台风来,整个场部就我一个女人家,会吓死的。现在好了•••••••”她的目光很是诧异,好像闪着电,奇怪的是我触了她的目光后竟然莫名其妙有别样的舒畅感觉。
“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呢!”
“我踏实了,”她笑得异常妩媚,“我今晚请你吃饺子。”
我答应她后,她便摇回去了。
我到楼下洗浴间冲了澡后便去午睡,但天气太闷热,烦躁得难以入睡,又想起云倩,更是没了一丝睡意。拿起英国作家哈代写的小说《德伯家的苔丝》在看,这本小说已经看过三遍了,毎看一遍总有新收获,可奇怪的是今天就是看不下去。
隔壁杨翠英时不时的走路声透过木板隔墙竟然那么脆响,老使我误听她在我前面那间厨房走动。她胸前的颤动、眼睛的电闪,还有妩媚的笑,却如幽灵时不时隐现,我的下身竟然不安分起来。
“龌龊、卑鄙!”我放心里狠狠骂自己,随即下床穿上长裤去隔壁棟办公楼想给云倩打电话。
办公楼是一棟六排间的单层砖瓦房,手摇式电话就搁放在副场长兼办公室主任黄长胜的办公室靠走廊的窗户旁。
“总机吗,麻烦接金弟厂•••••••对,金弟竹编厂,”我在总机接通前,心中忐忑不安,。
电话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男的粗嗓门:“做什么?”
我紧张得很,象做贼似的,怯怯的问:“云倩在吗?”
“什么允欠,没这样的人!”对方说罢就放下电话。
我手拿电话筒愣在那儿许久。对方接电话那男的太可恶了,令人气愤,他怎么那么没素质,竟然视我如仇人般?继而对自己刚才那么胆怯的表现懊悔不已。找女朋友又不是偷人家的老婆,光明正大的事,干嘛象做贼似的?还有,怎么不先问对方是不是金弟竹编厂的?气愤、懊悔!
“总机吗,麻烦接金弟竹编厂,”我再次拨打总机,这次落落大方,吐字清淅,铿锵有力。
电话又接通了,话筒里传来的还是那个粗嗓门男的声音,“做什么?”
“是金弟竹编厂吗?”我压着怒火,一字一锤般地问。
“是啊,是金弟竹编厂的,”对方声调软下来了,“你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什么做什么的?金弟怎么雇你这样的员工?”我狠狠地训了他,对方没有声音,看来气势很重要,我暗中得意,仍然用傲慢的口气:“你是厂传达室的吧?”
对方诚惶诚恐,连连称“是啊、是啊”,我抓住机会继续训话:“传达室的职责,最基本的就是看好门、接好电话,不是一拿起电话就大声喊‘做什么’。明白吗?”对方唯唯诺诺。训话完毕,我也放缓了语调:“那你去叫云倩接电话。”
“哎呀,干部啊,我们传达室就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叫阿扁,他没在,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什么允欠的人。”
“是你厂里的,你去叫叫。”我不容他分辨,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对方说他一个人走不开,千求万求叫我这干部打电话到他厂部去找,末了,还请我原谅他是个粗人,没文化。
放下电话,我心情格外愉悦,心想这台风快来了并且是中午,云倩说不定还有很多事要办或者在午睡,就不便打扰她了。
我哼着歌回到宿舍,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中,只见乌云从贵安镇上空翻滚而来,狂风肆虐,一时飞砂走石,遮天蔽日,晒谷场那棵大樟树拔地而起,继而,大雨倾盆而下,山洪爆发,咆哮冲天••••••俄而,雨歇风停云散,天空万里晴朗,身着緑色长裙的云倩如仙女从半空飘然而下••••••我大喜过望,大声喊叫着“云倩——,云倩——!我来也——!”便从二楼走廊飞奔而出••••••“德华——!德华——!”
有个女的在喊我,但不是云倩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却看见隔壁杨翠英站在我床边,见我醒来,她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我赶忙来个仰卧起坐,顺手扯过被单盖住只穿短裤的下身,责问她:“你怎么到这儿来?”
“哎哟哟,还问我怎么到这儿来呢,倒要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不关门睡觉,还在这里大喊大叫的?什么‘云且’、‘云怯’的,什么‘我来也——’,嗨哟,那叫得整个良种场都听得见,”她摇着蒲扇,扭摆着蜂腰,“我以为你怎么呐,过来一看,外间门没关,就进来了,你在床上手舞足蹈的,怕你梦魇醒不过来,叫了好久••••••——倒好,还怪人家。”她的目光掠过我的脸,掠过我的下身。
“哦,我的门没上保险,风太大,吹开了,”我倒为自己还光着上身害臊,“刚才,我做梦了••••••谢谢、谢谢!”
本以为这样说后她可走了,不曾想她的目光贪婪地盯在我的胸脯看,有口无心的问:“梦什么哪?梦哪个美女了?”
我赶忙借机说:“没有。不好意思,还光着身。麻烦把我的背心扔过来,我要到办公室打个电话。——对了,你饺子包得怎么样呐?”
她“哦”了一声扭走了,还回眸一笑,说:“我赶紧准备。你五十个够不够?”
我为自己午睡前没反锁上外间的门导致这难堪的结果而懊悔不跌,继而又为杨翠英今天仿佛变成另个人似的而不解。
去楼下透透风吧。
毕竟是酷夏时节,台风天气只能挫其一丝锋芒,晒谷场那棵大樟树上的知了依旧高歌,场长黄宗耀家那头黑母狗趴在树下吊着长长红红的舌头在喘气。
天如锅底黑沉沉的,空气仿佛凝固似的,——这是台风要来的迹象。
那黑母狗见我走近它,只是懒懒地摇了摇尾巴,这又让我不自觉地联想起杨翠英扇着蒲扇走路的样子——摇着扭着的样子,随之而来的是她的颤动的胸脯••••••“洪水猛兽啊!”,我使劲甩了甩头,想把有关杨翠英的记忆甩掉,但只是暂时的,没-会儿功夫,她站在我床前的情境又跑到我的脑海里,真是越赶它越来,挥之不去!
杨翠英的老公方斌华偷渡去美国已快两年了,至于他为何偷渡去,人们并不十分了解。
之前,他是我们场的副场长。“文•革”结束前一年,他高中毕业回乡下老家务农,高考恢复第二年即79年考入省农校,三年后毕业分配我们这单位。恰好当年的场长杨爱官有个小女儿杨翠英,年方二十岁高考落第在家。那时方斌华也有我现在这样的岁数,处于男人“饥渴期”,加之家中弟妹又多且都在念书,家徒四壁,找不到也娶不起有正式工作的老婆,见杨翠英长得楚楚动人,便发起猛烈攻势。这杨翠英书不会念但谈恋爱却不含糊,接招没半年便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又没过几个月肚子就突出来了,后来俩人就奉“子”成婚了。婚后,杨翠英的父亲向县争取了一个招工名额,方斌华给予了她文化辅导,她便顺利考取,进了我们这单位当了正式工人。后来方斌华由其岳父提携当上了副场长,本想等其岳父退休他接班当场长,不料县农业局却派黄宗耀来这当场长,他如意算盘打空了,窝着一腔无明火,整天黑着脸。
听方斌华跟我说,黄宗耀是因为作风问题被撸掉了副乡长的官帽贬到这里当股长级的场长的;为了改过自新,防患未然,以免旧病复发,他把没有工作的老婆给带来了,他的局长同学去县劳动局帮他的老婆弄了个合同制工人,以勉励他好好工作,安心工作。
方斌华说,黄宗耀那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啊!既然是场里职工,那就得安排工作,想来想去就安排当种子仓库管理员,这本来是场保管员杨翠英工作的一部分,当时方斌华以为正场长要欺负他这副场长,茶杯往办公桌一撂,发火了:“我要到县里告!”另一个副场长黄长胜见状赶忙给他解释,原来黄宗耀场长的意思是:他老婆当专业的种子仓库管理员;他方斌华的老婆仍然是场保管员,比先前的工作量少多了,更轻松了,还管着他黄宗耀的老婆。
从此,方斌华折服了,说黄宗耀场长毕竟是当过乡镇领导,手段就是高明。从此,班子团结,和睦相处。从此,方斌华夫妻更加恩爱,杨翠英工作轻松了便愈加打扮自己,晚上益发缠绵,那床铺的振动声和着杨翠英的叫•床声,透过木板的隔墙,声声钻入我的耳道,撕扯我的灵魂••••••如此美满的生活,方斌华和杨翠英俩夫妇却选择了放弃。方斌华舍去娇艳的少妻和幼小的可爱女儿,冒着生命危险只身偷渡去美国;而杨翠英却独守空门。
对他们选择天各一方的生活,我至今仍无法理解。尤其在晚上,当杨翠英独自在她宿舍度来度去的脚步声透过木板隔墙传到我的耳朵的时候;毎毎她的叹息声扰乱我的读书时候,我都会合上书本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人,究竟为了什么生活?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永远不会满足已有的!”,这是方斌华偷渡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有一次,我羡慕他的生活时,他也是这么回答我的。难道这就是他偷渡的理由?难道人在世间活着,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那颗心?难道那颗心是个无底洞?••••••我坐在大樟树下,思绪纷乱。
偶尔举目仰望二楼宿舍,见杨翠英走到她的门口往我这下面看后悄然转身又回屋里,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觉得方斌华太狠心而杨翠英既愚蠢又可怜。想着她可怜,更觉自己可怜,都快而立之年了女朋友在哪里还不知道,还是光棍一条,不禁伤感起来。
突然,风如排山倒海般迅即而来,一时晒谷场上粉尘、杂碎如白帘兀立翻卷,几人合抱不拢的大樟树也大幅度地摇摆,发出“呼呼”的怒吼声,对面办公楼也次第传来窗门的“乒、嘭”声,知了早已销声,那只黑母狗已站在屋檐下••••••“德华——!台风来了,快上来——”杨翠英扯着嗓门急促地喊。“雨,马上也来了!”
昏天黑地,狂风肆虏,大自然太可怕了!
我快速奔跑,二楼走廊上的杨翠英笑得很甜;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将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