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斗

019、故乡的一些往事

发布时间:2013-11-26 08:47:26

村口有座石拱桥,掩映在十几棵古老而挺拔的大松树下。

离家门口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我携回来一个城里的天仙般的女朋友;忐忑的是我的家太寒酸。

“哇,这些松树这么大呀,”云倩惊讶叫道,“刚才一路走来都没什么大树呀。”

“这是风水树,”我心不在焉,机械地介绍,“据老人们说,这些树要是被砍了,全村人都没好日子过,没法住人;是全村人的保护神、财神,本村人是万万不敢砍的。”

“那有人看护?”云倩好奇地问,“外村人会砍吗?”

“一般不会。砍风水树跟挖别人祖坟一样会绝后的,一般人不会砍的,”

“挖别人祖坟会绝后?”她更好奇了。

我看她兴趣这么浓便也兴致勃勃地说开了:“我们村发生两起挖别人祖坟而遭‘绝后’报应的事。其中一起是挖坟的人叫姜武,二十来岁时与他的堂叔闹矛盾,事后把他叔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堂叔公的坟给平了,这姜武呢后来娶妻没有生育直到如今快六十来岁了还没有子嗣……”

“这么厉害?”云倩惊讶,“那他们夫妇俩没有去抱养吗?”

“有,去临县抱养一个。”

“报应这么灵验,怎么还会发生第二起呢?”云倩疑惑地问。

“第二起呢还没严重到去挖别人家的坟。是这样的,这人看见别人家的新造的祖坟风水好而起嫉妒心,一脚把人家坟上的墓碑给踹飞了。他记起姜武挖别人祖坟绝后的事例而心生不安,便去烧香拜佛禳灾。这人当时已生一男,可自从踹了别人的墓碑后再也生不下一男半女。后来他的儿子结婚后十来年也生不下半个子女,他越想越害怕,便一边继续搞迷信一边叫他儿子儿媳四处求医,经过虔诚布施、赎罪,他的头个孙子终于来到世上,然而他的罪孽太重,他那个孙子却得软骨症,如今十来岁了还没能站起来,一直瘫在床上,显然是个废物……”

“够灵验的,真的吗?”她问。

“千真万确,不信,明天带你去看看,如何?”我激情四射,“老人们说,这还只是‘现世报’。还有等他们的是‘来世报’呢。谁人还敢挖别人坟!?破人家的坟?——砍风水树跟挖坟的报应是一样的,谁人敢砍!?”

“什么‘来世报’?”云倩又问。

“死后,下辈子,生死轮回的事。那些挖坟和砍风水树的人,下辈子会投胎当牛、马、猪、狗之类畜牲,任人宰割。”我把小时候听奶奶和其他老人说的全倒给云倩听。

“这么严重、这么可怕呀,”云倩甚是惊讶,边走边回头看那些风水树,“太不可思议,太神秘了。”

“要是没有这些神秘的力量’,还有这些树的存在?58年时候早通通砍去炼钢铁了。”我突然觉得悟到什么了,更加兴高采烈,“迷信有时还有用处。民间鬼神信仰、佛教道教信仰,对那些没有文化的人有时比法律更管用。”

“你真会发挥呀,”云倩似乎看出我的胡诌,“快到家了吧?”

我们村有一条南北向的溪流,溪水自南往北而去。绝大部分民房座落在溪的西岸,座西向东,我的家原先也在村的西面。十年前,我父亲为了我们四兄弟将来毎人都有房住,便高瞻远瞩选择村东一块风水宝地,打算修建一座面溪座东向西单门独院的“六扇五间排”的新房。打算建的新房,就是用黄土夯筑的墙、用杉木铺的楼板、用瓦片盖的房顶的两层土木结构的楼房。结果,才建一层楼楼板还没铺好却被后山的山体滑坡给摧毁、淹没了。第二天,父亲看了便瘫坐在现场。村里的老人们说我父亲看中的新房地址是赤龙穴,好几百年前我们村姜姓祖先初来这地方时就看中的,后来也是因为一动土便遭摧毁,一连几次都如此,最后才不得不迁址村西。全村族亲都在说我父亲胆大妄为,笑他自以为聪明,都在笑话我们家。我父亲是个倔强的人,他不信那个邪,他想之所以发生山体滑坡是因为后山没有砌石头护坡,于是来年秋收之后粜米卖稻谷买石头请石匠在宅基地后山砌起了一米厚的护坡,又开始了再次建房,结果,一场罕见的迟到的台风雨过后又发生了山体滑坡,滑的比上次更厉害,石头护坡连同快建好的二层高的雏形房统统被摧毁夷为平地。这一次,更惹得全村人笑话,连一些起先嫉妒的人也心里平衡了,父亲依然没有退却,可他的妈妈我的祖母却反对了,最后我的父亲考虑家里经济因两次建房耗费殆尽无力再建不得不妥协了。

那一年,我已参加工作,父亲来电话叫我回家商量。我支持父亲再建,不过建议分阶段实施:先砌牢护坡,一米厚的不行咱来三米四米五米的;待护坡牢固之后再建房。父亲采纳我的建议,祖母还表扬我,大哥德荣表面同意我的方案可他的脸上明显写着“不悦”二字,因为我的大嫂取笑我的大哥,说他“没主见的人,只知道憨笑”。最后,家庭会议决定:秋冬砌三米石护坡,待来年春夏雨水考验过关后先建“四扇三间排”一层楼的钢筋水泥砖混房,把祖宗牌位请进来,逢年过节好有个祭祀;待以后有经济了再扩建加层。

当年春节等我回家过年时,才知道父亲和大哥改变了原先议定的方案,砌的是两米厚的石头护坡。看到的是一层的“四扇三间排”的土墙瓦房;在正房的右手建起了一座两层的毎一房间只有两米见方的三间排的厢房。

父亲给我解释说:建钢筋水泥砖混房造价是土木瓦房的五倍,两米的护坡已够牢固了,三米的太浪费,再说,他受不了别人的笑话,更主要的是要早日搬离旧居地。他说,旧邻居的族人仗着他们人多势纵太欺负我们家了,他不想跟他们为邻。更主要的是新房住址是一等的风水宝地,‘坟生宅养’,早在这里住上能早富早出官。那一夜,父亲跟我说得很多很多。生米煮成熟饭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更何况家里确实没经济条件建所谓的钢筋水泥砖混房啊!

“对岸那边山脚下那座房子就是,”我的手指向模糊的对岸,“緑竹掩映下的那座。”

“哦,”云倩茫然四处张望,“在哪里呀?天太暗了看不来。”

“一会儿就到,”此时我们已走到我的旧房子路段,我便指着右手黑压压一片古老的房子给她介绍,“喏,我的旧居在那里。”

“对岸那边是你的新房啰?”云倩显得很高兴,“你家还不错吧。”

“是草屋,”我因心里自卑说得很小声,但马上自尊心又回来,自嘲道,“杜甫那样的草屋。”

“哟,是德华回来了。”

“得华,刚回来?”

“这么迟才回来呀?”

“去我们那儿吃饭吧?”

在路旁收拾已晒干稻谷的族亲认出了我,相继问我了。他们个个显得很亲近更多的是惊奇,因为他们都很用眼看着我身旁的云倩。我一一跟他们问好。

但我心里很恨讨厌他们。这种心理自从我参加工作那年我父亲跟我说起族人欺负我家的历史后就与日俱增。我平时常常忆起他们的骄横跋扈而怀恨他们并以自励,希望有朝一日报复他们,至少让他们刮目相看,让他们俯伏在地仰看我的家族。

离开族人一段路,云倩有点责备我:“阿华,你好像看不起你的那些族亲。他们是你的长辈呀。”

“有吗?”我心里还在恨那些族亲,说话的口气很生硬,“算客气了。”

想着云倩头次来家里,不能这么早就让她看出我仇恨族亲,更不能让她知道族亲他们欺负我家人的事,于是便笑笑说:“也许今天走累了,没激情了。不过,我们这儿人都这样。”

“刚才那对夫妇就是我跟你说起的挖他叔叔祖坟的姜武夫妇,”我看到他们心里就来气,“这种人是人渣!要不是是我的堂叔,我都不拿正眼看他!”

“原来是这样,”云倩若有所思,“那他们没儿没女还那么勤劳干什么呢?”

“要吃饭吧,再说他们抱养的儿子总要结婚吧。”我幸灾乐祸,“听说,他们的儿子在省城游手好闲,跟他生父那边的一些族亲鬼混。——这种人迟早要进大狱的。”

“这也是遭报应的结果?”云倩问。

云倩的声音显得很飘忽,说得又是有关鬼神的事,在这天色暗下来的乡村,走在我记忆中儿时看到的装殓恶死者的路段,心里有点毛毛的。

在我念小学五年级时候,我的隔几代的堂嫂难产死了。听说是胎儿的脚先出来,土生土长的接生婆弄了半天,不但没有把婴儿接出来,而且还把孕妇推给了阎王,最终导致孕妇母子归天。我出于好奇便跟随一拨大人去看,看到了花花床单覆盖着的肚子部位高高隆起的尸体从100多年的破旧房屋里头抬出来。

不知是哪个年纪较轻的妇女说接生婆技术有问题,马上遭到好几个老人的一致驳斥。一位老人责备死者的老公一家大人的不是:“这家人造孽啊。建好的新房不让媳妇搬进去生子,却让她继续住在古厝里生。怎叫她不死呢?那古厝有一、二百年了,光生子死的妇女据老一辈的人们说有十几个了。生子死去的女鬼特别厉害,一个拖一个的,象溪溏里被淹死的水鬼一样是一个拖一个的。现在好了,新房谁住?忒傻呀!我担心她娘家人会来找麻烦的,哎。”

分娩难产死,属恶死之一。按我们当地的风俗不能在厅堂装殓,必须在屋外。于是,一部用杉木大板做成的超大的棺材便停在公众厅堂前面的马路边的地方。按我们当地的习俗,只有男49岁、女50岁以上上寿的人死去才能享有入殓红棺材的资格。我的堂嫂当年才三十出头,是不宜用漆成红漆的棺材装殓的。但是,我的堂哥却坚持要用红色棺材装殓她。族亲们劝他按风俗办,免得给他家生者带来不幸,而他却怒而反击道:“厅堂是公众的,她不能在厅堂装殓,我认了,就放在路边。用白色或者红色的棺材,我有权力!不用你们多说!”族亲们哑口无言,只好让木工把棺材漆成红色。

站在我旁边看热闹的那位老人又开话了:“又做傻事了吧。三十出头生子死的妇女怎么能用红色棺材呢?自以为对他的老婆好,既然好,就叫她在新建的房子里生吧,又不这样做••••••现在,人都死了,偏搞这种没人做的事,傻猪癫犬的人!这样做,只能害他自家人。你们等着看吧,看他能有什么好结果。”

装殓用的棺材做得够大的了,然而还是装不下那死去的孕妇。重新弄一个,那是不可能的。最后,棺材盖硬是给盖上了。当装殓工在钉最后一根棺材钉时,意外发生了:只听“嘭——”一声巨响,棺材盖飞落路面上,里边的血肉飞溅出来,——原来死去的孕妇的肚子破了。站在四周帮忙的装殓的族亲“哗”一声惊叫着四处跑开••••••那场面太惊心动魄,太恐怖了。当天晚上我睡觉时一闭上眼睛那场景总浮现眼前,后来只好鉆进被窝睁着眼不敢合上。毎当我走在这路段,只要是黑夜,哪怕是成年后心里总发毛。

此时,那路段快到了,我开始阵阵发悚。

我把右边的那袋东西往左边手里搁,腾出右手挽起云倩的左手,尽量把她往我身边拽,好靠左侧走,不走当年那装殓过我堂嫂的地方。我急急地走,几乎是拽着云倩急走,是那样的惶恐。云倩感到莫名其妙,问:“怎么啦?”我小声答道:“别问,快!”

“阿华,你拽疼了我了,”云倩嗔怪我,“怎么回事呀,你?”

走离那路段很远后,我告诉她那地方曾经是装殓死孕妇的地方。

“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东西,真没想到呀。”她倒是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是那么的淡定从容,“不就是鬼神的事吗?那是迷信。对了,她是怎么死的?”

我只是嘿嘿笑,不敢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重述那样的场景。而她却催我要结果,我只好简要地给她说个大概。

“哦——,”云倩沉重地说,“要是在县以上医院分娩就好了,可山区农民没这条件•••••••哎。如果是现在,那更没问题了。B超一做,知道胎儿是脚朝下,剖腹产就没事了。我的一个堂嫂就是这样的,母子平安无事,现在我那侄儿都4岁了念幼儿园了。哎——!山区……”

我走着,思索很多,云倩说得太对了。我思绪万千,发了感慨:“这也许就是命吧。”

“阿华,你这人好像太迷信了,这不好,”云倩碰了碰我的臂膀,“你有知识的人怎么还这么信那些呀?”

“环境决定人吧,”我感慨道,“我15岁才离开这落后愚昧的地方……”

走过56蹾的碇步桥便到溪的对岸。云倩走得很欢快,她说小时候在湖岸乡经常走这种的碇步桥。

不远的山脚下,那里透出微弱灯光的地方便是我的家。我们走在不到一米宽的田间小路,云倩显得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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