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洪影终是没有等来明宗的回答,倒不是明宗拒绝了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就在明宗将开口时,龙洪影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抽离地面。
耳边风声大振,眼中四面飞逝。
再次落回地面,已经不见明宗和那片松林的踪影,这里是一片花林,龙洪影置身中央一个空地上,四面高高低低的树上全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精巧艳美的花,红的白的紫的各种颜色的都有,花瓣有大有小,颜色雕琢得晶莹世界,细细的花香,弥散空气,随风一阵阵扑卷在龙洪影身上。
龙洪影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哈哈笑道:“原来你不想让我知道你长的什么样,你是在害怕吗?”
花林中并没有一个人影,但是龙洪影知道那个幻术高手就在不远的暗处看着自己,否则何以在明宗要说他长的什么样时,第一时间把自己卷走,心中好气又好笑,不就是问你长得什么样嘛,丑点美点又有什么关系,男子汉大丈夫,生得一张好脸固然不错,难看了又如何,只要你站到历史的巅峰,即便你五个鼻子八只眼睛,也只会被形容为天生异象,那些崇拜你的人更会把它们视为帅到一种新高度的表现,甚至为了向偶像看齐,也想方设法把自己弄弄成那样子。所谓的丑和美,不过是由随时在变化的审美这东西所决定的,男人,既然决定不了自己的相貌。就去决定时代的审美,永远要相信,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那个最帅的人,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在龙洪影看来,这个幻术高手的长相一定有什么硬伤,不然怎么会害怕明宗说,从来没听过谁长得太好看了而害怕别人知道的;不用那个至今还没现身的幻术高手回答,自己已经做出回答:“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是觉得我长得太过出色了,和我比起来,你那张脸简直一无是处,所以你害怕我知道了你的长相后嘲讽你,一定是这样的,哈哈哈。”
不过当龙洪影笑完,就发觉自己有些无聊,这番话一点也不好笑,对方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他长什么样,当然是不打算和自己见面,又怎么可能搭理自己呢。
不过这一次他猜错了,因为在他的笑声停下不久,花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缥缈动听清澈柔软且不带一丝尘气的声音。
“我想让你亲眼见到我的样子,而不是从外人的口中知道我长得什么样。”
声音飘忽不定,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一起传来。
龙洪影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只得无奈地放弃,说:“我还以为你是个男的,弄了半天,你居然是女的,浪费了我半天表情,当我前面的话没说。”
声音再次在花林中响起:“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是男的呀。”语气里竟然有几分俏皮。
龙洪影摇摇头,说:“我倒宁愿你一直不说下去,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点,任谁知道了一直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对手是个女人,心里都不会舒服。”
这个动听的声音没有接他的话,沉默了下去,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声音中,含着一抹淡淡的感伤,又深情款款,像是对多年后重逢的情郎的关切询问,话不多,但所有相别后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的情感都浓缩在当中。
她的话里,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龙洪影只觉一缕难言的悲伤也在全身化开,一种十分陌生的但又的的确确属于自己的情绪从身体深处缓缓释放出来,忽然间,龙洪影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自己,连忙甩甩头,希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出去,没有去回答女子的话,反而道:“你不是说要让我亲眼见一见你吗,难道就是这个样子见?”
花林中,声音没有再出现,龙洪影等得不耐烦,急躁骂了两声,依然空荡荡静悄悄,没有回应,龙洪影只道又被忽悠,气得满腹问候对方的家人祖宗。
“铮……”
就在这时,空气中,一丝清亮的声弦如山泉流淌而来,泠泠不绝,骤然,声音上提,如急雨狂风,如玉打芭蕉,随即,琴音开始模糊,仿佛山谷的回应,高原上的号子,不多时,又全都变成了在风中招摆的松树林……龙洪影觉整个人似乎又开始恍惚起来,灵魂即将从肉体里脱离,奔向音乐的旋律里,与乐曲一道翩翩起舞。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闪过心间,嗯,龙洪影明悟起来,这不就是刚才听的松林曲吗?
对,这就是松林曲,龙洪影肯定地说。如果单就里面的音符而言,的确两者差别很大,但是两者的节奏,旋律,创设出来的意境,带出来的感情,却完全相同。
不过,相比松林演奏的松林曲,琴声弹出来的松林曲显然更加精致,细微处的变化处理得更加圆润经典,而在气韵上,也更加高远悠长,总之,琴声演奏的虽然少了松林演奏时带给人的那份震撼感,但是境界上显然略胜一筹,前面明宗弹奏的已不是人间之曲,如今听到的,更超出了五形之外,不在三界之中。
龙洪影一边沉浸在琴声洗涤之中,一边顺着琴声响起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走出了花林。
一眼望去,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小亭过去,是一条碧波荡漾的河水。亭中,背对着他,独坐着一个身段完美背影动人的黄衫女子,坐在水边,仿佛也沾上前方的水中的灵性,水意淋淋,一头微微曲卷的金黄色的茂密的长发沿肩倾泻而下,正好被一束斜射下来的阳光投中,金光灿灿,波涛起伏的海浪一般,与背影搭配起来,如幻如霞。虽只是一个背影,已让人,如痴如醉,想入非非。
琴声正是从她的手中传来,在龙洪影出现之后,便放下了手中的琴,并没有立刻转过身来,轻轻吟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期,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声音柔婉甜腻,如清风拂起,如水波漾开,又似九天音籁,更如江边鹤舞,一字一词,凄恻迷离,一顿一起,情意绵绵,,节奏张弛有度,情感哀而不伤,情绪悲而不戚。像一个未婚的女子正向心爱的情郎表露心迹,离别前的妻子跟丈夫表达不舍情意,在吟咏中,时间定格成永恒,情感也凝结到永远,任人世间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历史风云起伏,王朝更迭,对你的那份爱,永远不会改变,相守永久。
龙洪影怔怔地听着,恍生隔世之感,心中没来由堵得有些发慌,只想马上逃出这个地方,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好好地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