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邃的仿佛能够吞噬灵魂。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王阳唯一感知到的就是这幽深到不可测的无声世界,寂静的可怕。人类对于黑暗恐惧的天性迫使王阳急切的睁开眼睛,寻找令人安心的光线。
然而他做不到,不止如此,王阳甚至没办法控制身体做出最细微的摇动,就像是有一股无可抵御的绝对力量把他死死地锁在在原本的空间中,不能移动分毫。就连动动指头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
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的躯壳。一个外来的意识,如何能够指挥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恐惧油然泛起,伴随着没有边际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向王阳清醒的意识席卷而来。仿佛潜藏在黑暗之中的无形巨口对着他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时间缓慢的流逝,恐惧也渐渐压倒了疑惑,无尽的黑暗一点点抽走他的精神和理智,寂静到死寂的压抑逼迫王阳用尽能够利用的一切发出尖叫,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慢慢流失的意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声音,没有物质,没有光明,他还是在原点,未曾改变丝毫。努力就像石沉大海,不,石头落入海中尚且能够掀起涟漪,而他用尽力气的发泄却连哪怕一丝的回应都没有。
四周的浓郁黑暗始终不曾散去,尽情宣泄对他的无声嘲讽,只不过这嘲讽能够让任何清醒的意识发疯。
愈加猛烈地恐惧如同万钧重物压在意志的弦上,时间每过一分,弦就更崩得更紧一分,意识也更加模糊一分。
终于,意志再也发挥不了作用。“嘣--”那根弦支撑不住弥散的负面情绪,断了。无边的黑暗携带着依然不变的无声死寂汹涌的扑向王阳的意识,直欲吞噬而后快。
要死了吗,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任凭狂风暴雨般的黑暗一点点蚕食发散的思维。忍受了不可计量的长久折磨,王阳终于不再反抗,疲惫的精神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主动地迎合侵袭。
好累啊,终于可以休息了。至于后果是什么?王阳这个人格彻底消亡还是宛如涅槃一般重获新生?他已经懒得去想。就这样吧,这是王阳意识被吞没前最后一次主动动用思维能力。
在彻底陷入黑暗和无声的世界的前一刻,王阳的一生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呈现在最后的意识中,从刚刚出生的幼儿开始,到最后大学毕业出车祸终结。并不是如同电影一般以第三视角观看,而是以不可知的方式重演,就像重新走了一遍这一生的历程;就像在这一刹那之中,王阳回到了生命的原点,按照原本的轨迹再次有血有肉的活了一次。
生命的舞台谢幕,记忆却仍未终止。
王阳又“活”了,不过却不是以王阳的身份,而是作为一名贵族。他的名字叫做艾德蒙·格林。他很努力的想让自己贫瘠的领地富裕起来,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完成愿望,画面的终结是一道闪电,那时他还在为领地的发展奔波。
两段记忆,不同的人生,却没有相互抵触。王阳毫无滞涩的融入迥然不同的经历,甚至没有感觉冲突或者矛盾,就像同时活在两份生命轨迹中。纵然意识模糊,他也能感觉到这种感觉的奇妙。
两个起点,一个终点吗?这算什么?没人能够解答他的疑惑。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将王阳最后的思维痕迹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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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不,此刻应该叫做格林费力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这个平时简单到极点的动作却几乎抽空了他仅存的力气。入眼是一团跳动的烛火,尽管微弱,与窗外偌大的黑夜相比不值一提,但它还是奋力将光明洒满昏暗的房间。
不知忍受了多么漫长黑暗的格林骤然看见光源,不得不眯缝起双眼来减少不适感,但他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普通的烛火。这是光明啊,他怔怔的盯着微小的火焰,脑袋里也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
恍如隔世,格林发自内心的感觉从地狱来到了天堂。不过还没来得及感慨更多,他的耳膜就差点被尖锐高亢的女高音刺破。
“格林大人醒啦!格林大人醒啦!侍卫!侍卫!温顿大人快来啊!格林大人醒啦!”听起来很是雀跃。就是音量过了头,差点儿没把格林吓得从床上蹦起来。
两耳嗡嗡作响,像是被响亮的打了一顿耳光,劈头盖脸还不间断的那种。格林顿时就被打醒了,费力的转过头循着可以比拟超级扬声器的声音瞅了过去。嗬!他当时就震惊了,这么一个清秀的小姑娘竟然能光凭声音把哥们震得手脚发麻,爬都爬不起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小小的身躯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格林及时下了定义。对了,这小姑娘的衣服真丑。
他完全把刚刚撑开眼皮的困难给忽略了,作为长久卧床昏迷的病人,他本来就爬不起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一道劲风就吹了过来,还是正对着脸的。这时候眯缝着眼都不行了,不得已把刚刚张开的眼皮合上。还好这古怪的风只持续了几秒钟,格林赶紧再次睁开眼睛观察世界。
这一睁开就合不上了,还瞪得滚圆,格林发誓刚刚房间里除了那个嗓门略高的小姑娘之外这屋子里就没有站着的人了,那这位就算眼睛里充满血丝银白头发还是一丝不苟连带浑身黑色礼服整整齐齐连个褶皱都没有的老面瘫帅哥是怎么回事!看着离床起码二十米的木门,再看看近在眼前的老帅哥,格林觉得刚刚那诡异的气流一定是这位高速移动带起来的。
这还是人吗!
但是为什么,格林这时候却有种安心的感觉呢,就像是在外漂泊的游子终于回家。没来由一种熟悉的感觉升上心头,格林鬼使神差的使上了不多的气力,用自己嘶哑如同朽木摩擦的声音喊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温顿伯伯...”
就像开了一个头,原本空白记忆一点一点的复苏,他想起了眼前的老管家,想起了刚刚醒来时尖叫的小女仆温蒂丝,想起了毕业的车祸.....两段记忆如同张开的画卷舒展在格林的脑海中,虽然重合却泾渭分明。
无形的界限横亘在它们之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错乱的痕迹,但这无疑对新生的格林并无害处。
既然来到了布伦达,那地球上的自己怎么样了?格林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中的花麻被褥,攥的骨节发白。火辣辣的感觉从发力的每一寸肌肉传来,反射神经忠实的将撕裂肉体的疼痛导入脑海。他的身体就像被打碎后强行粘合的瓷器一般脆弱不堪,除了指节以外地部位都涌动着异样的病态潮红。然而手中的力道却没有半分减弱。
格林不敢去想车祸以后的事情,甚至连带着下意识抵触关于地球的回忆。但他还是做不到,那里也是他的故乡,那里也有着他的家人!
父亲母亲的面容不断划过脑海,浮现在他的眼前,地球上的一幕一幕看起来是那么熟悉,但遥远到不可触摸。刚毕业的年纪,其实也只是个大孩子而已。
怎么能承受这种永远离开自己一直生活的家园和亲人的打击。
像个被抢了棒棒糖的孩子,尽管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却依然倔强的不肯哭泣。
就在这个低落的时间段,一股抚平伤痛的温暖顺着一双大手流转到了彷徨的格林心底,犹如阳光一般驱散了阴霾,温柔的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格林的双眼恢复了焦距,看起来也有了神采,正好对上了疲惫的老管家压抑不住喜悦和激动的眼睛,甚至在密布的血丝边缘还闪烁着若有若无的晶莹。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老管家小心的捧着自己已经发白的手,就像捧着什么稀释奇珍。然后用一种近乎宣誓的庄严和神圣,注视自家少爷的双眼,
“少爷,我在。”